第两百三十九章·北境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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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北境·永冻山脉边缘
四个月的光阴，在终年不化的积雪和呼啸的、夹杂着冰晶的烈风中，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流逝得异常缓慢而清晰。
寒笠站在一座陡峭的冰崖之巅，银灰色的短发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随着他呼吸的热气微微颤动。他身上那件特制的、带有内加热符文的黑色战斗服，表面也覆盖着一层冰凌，在极其稀薄的、苍白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而冰冷的光芒。他橙色的眼眸，如同两颗燃烧的、却无法温暖这片严寒的火焰，穿透弥漫的雪雾，望向南方——那是河宁城的方向。
这四个月，他深入这片被遗忘的苦寒之地，追寻着与自身血脉相关的、破碎而古老的线索。他踏过了无数座被冰雪掩埋的古代遗迹，解读了刻在万年寒冰上的晦涩符文，也与守护着这些秘密的、凶猛而古老的冰原生物进行过殊死搏斗。收获颇丰，但谜团也如同这里的冰川一般，越挖越深。
（该回去了。）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调查需要时间消化，而且……
一个有着白色长发和翡翠色眼眸的身影，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那个在河宁城短暂停留时遇到的、气质空灵却又带着一丝坚韧的年轻城主。她介绍城市时的自豪，面对意外时的镇定，以及……邀请他多留几日时，脸颊上那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顺便……去看看她吧。不知道那杯会变色的“晶能奶茶”，现在是什么味道了。）
这个想法让他在凛冽的寒风中，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暖意。他从随身携带的、用永冻山脉特有的“不化冰”雕琢成的保温容器中，取出了离开河宁城前特意买下的、最后一杯密封完好的“晶能奶茶”。透明的杯壁上，因为内外温差，正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小心地将其收好，仿佛捧着什么珍贵的礼物。
决意已定。寒笠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无边无际的、死寂的纯白世界，身形一动，如同一只敏捷的雪豹，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踏上了南归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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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河宁城·城主府邸·会客偏厅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寒笠，再次站在了河宁城城主府邸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大门前。城内的景象依旧繁华而充满活力，与他离开时并无太大区别。但不知为何，他敏锐的直觉，却隐隐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仿佛空气中多了一种无形的、冰冷的粘滞。
通传之后，他被引到了一间光线明亮、布置雅致的偏厅。漓很快便出现了。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城主服饰，白色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那根熟悉的翡翠发簪挽着。她步履平稳，面容平静，翡翠般的眼眸看向他时，甚至带着一丝符合礼仪的、浅浅的笑意。
“寒笠先生，别来无恙。”漓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平稳，如同在宣读一份标准的欢迎辞，“听说你刚从北境归来，一路辛苦了。”
寒笠橙色的眼眸 微微一凝。这问候……太过正式，太过……平稳了。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面对一位普通的、久未谋面的公务访客。与他记忆中，那个会因他留下而脸颊微红、语气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欣喜的漓，判若两人。
（四个月的时间……会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还是……河宁城出了什么变故，让她心力交瘁？）
寒笠心中疑窦顿生，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点了点头，用一贯简洁的语气回应道：“还好。北境之事，暂告一段落。”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从怀中取出了那个用“不化冰”精心包裹的杯子，递了过去。杯壁上的冰霜正在室温下迅速融化，露出里面 依旧保持着离开时形态和温度的、淡紫色的“晶能奶茶”。
“路过街市，看到还有卖，就带了一杯。”寒笠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顺手而为，但目光却 不着痕迹地 紧紧锁定着漓的表情和反应。这杯奶茶，是他们初次相遇时的一个小插曲，也是他们之间一段略带趣味的共同记忆。他想看看，她是否还记得，又会作何反应。
漓的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杯子上，翡翠色的眼眸 几不可查地 闪烁了一下。那不是回忆或惊喜的光芒，更像是一种……高速检索数据库般的、极其短暂的停顿。
随即，她嘴角的弧度维持得恰到好处，伸手接过杯子，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杯壁时，没有任何下意识的瑟缩。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不安的平稳：
“多谢寒笠先生挂念。这饮品确是河宁城的特色，难为你还记得。”她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的液体，但眼神中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物品。“说起来，这奶茶的变色特性，还是当初苏苑那孩子觉得有趣，我才知晓的。”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叙旧，拉近关系。但听在寒笠耳中，却如同一声惊雷！
（不对！）
寒笠的心脏猛地一缩！橙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他清晰地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这奶茶，是苏苑兴高采烈地捧给漓，而漓接过时，指尖触碰杯壁引发的流光，让她露出了 带着新奇和温柔的微笑！是她亲自告诉他：“这饮料会根据饮用者的心情变色。” 语气是带着分享趣事的生动！绝不是现在这种，仿佛在复述一条冷冰冰的、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信息！
而且，她称呼苏苑为“那孩子”，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程式化的提及，完全没有了以往那种如同姐姐对待妹妹般的自然亲昵！
（她的记忆……她的情感……好像被……抽空了？还是……篡改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寒笠的脊椎骨窜上头顶！比北境的万年寒冰更加刺骨！
他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漓，绝对出了问题！而且是非常严重的问题！绝不仅仅是性格变得冷淡那么简单！
但寒笠毕竟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旅人。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的表情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异常。他甚至顺着她的话，用尽量自然的语气接道：
“是啊，确实有趣。看来苏苑还是那么活泼。”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观察着偏厅的布局，漓站立的位置，以及她周身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确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幕后黑手可能是谁，目的何在。
（不能打草惊蛇……绝对不能！对方能如此完美地伪装成漓，甚至调用她的记忆，手段必然极其高明且危险。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她，可能还会害了她。）
漓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剧烈活动。她将奶茶轻轻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并没有品尝的意思，转而问道：“寒笠先生此次回来，是打算长住，还是依旧路过？”
她的问题依旧符合礼仪，但缺乏真正的好奇心。
寒笠心中冷笑，面上却平静地回答：“尚未确定。可能会在城中暂住几日，处理一些私事。”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留下来，以便暗中调查。
“如此甚好。”漓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种模式化的微笑，“城主府尚有客房，寒笠先生若不嫌弃，可在此歇脚。我让侍女为你安排。”
“有劳。”寒笠微微颔首，接受了这个安排。住在城主府，虽然可能处于监视之下，但也最接近漓，更容易发现蛛丝马迹。
会面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汹涌的气氛中结束了。侍女引领寒笠前往客房。
走在熟悉的廊道上，寒笠背对着侍女，那双橙色的眼眸中，再无半点暖意，只剩下 如同北境最深寒渊般的冰冷与锐利。
（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管是谁……对你下手……我绝不会放过他！）
一场隐藏在温情拜访下的、危机四伏的暗战，就此悄然拉开序幕。寒笠如同一匹潜入狼群的孤狼，开始了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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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星际航道·“星梭”舰
梦启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快地跳跃，驾驶着他那艘线条流畅的私人高速舰船“星梭”，如同一条灵动的鱼，在浩瀚的星海中平稳地穿梭。舷窗外，是飞速向后掠过的、如同钻石粉末般闪烁的遥远星群和偶尔可见的、拖着长长光尾的彗星。舰船内部，柔和的环境灯光与各种全息仪表发出的幽蓝光芒交织，映照着他脸上难得一见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兴高采烈”的神情。
他刚刚从永川城离开。那是一座以繁华的商业和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儿闻名的太空港城。在那里，他几乎扫荡了半个商业区，为即将到来的河宁城之行做足了准备。
此刻，“星梭”的货舱里，塞满了各式各样、包装精美的礼物：
? 给漓的：有最新款的、可以根据环境光线自动变幻色彩和纹理的“流光丝绸”，据说披上后能让人心情愉悦；有一套产自永川城顶级大师之手的、用“暖阳玉”雕琢而成的茶具，触手生温，据说泡出来的茶别有风味；还有几大盒包装极其精致、号称能“唤醒童年记忆”的永川城特色甜品。
? 给苏苑和瑞特泽的（虽然他们不在，但梦启觉得可以留给他们回来惊喜）：有造型酷炫、功能强大的最新型工程机器人套件，给瑞特泽捣鼓的；有毛茸茸的、会模仿人说话和唱歌的星际宠物玩偶，给苏苑解闷的。
? 甚至……他还鬼使神差地，给那个只见过一两次面、感觉和漓关系有点微妙的寒笠，也带了一份礼物——一把用北境特有的“寒铁”混合星辰砂锻造的战术匕首，锋利无匹，刀柄上镶嵌着小小的、如同他眼眸颜色的橙色晶石。梦启自己也说不清为啥要买这个，大概觉得……那家伙看起来像个用刀的好手？或者，只是想表达一下“哥很大度”？
总之，他心情好极了。一想到漓收到这些礼物时可能露出的惊喜笑容，想到能暂时抛开世研院的繁琐事务和秋曦那边的复杂情绪，在河宁城轻松几天，他就觉得连窗外单调的星空都变得可爱起来。
（不知道漓看到那套茶具会不会喜欢？那丫头最近好像压力挺大的……嗯，还有那些甜品，她应该会开心吧？）
他甚至开始想象，自己突然出现在城主府门口，漓一脸惊讶又高兴地迎出来的样子。这种带着点恶作剧性质的惊喜，让他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星梭”的速度极快，河宁城那独特的、笼罩在淡蓝色能量光晕中的轮廓，已经在前方的星域中逐渐清晰起来。梦启熟练地操控着飞船，开始进入减速和航道校准程序，准备降落在城外的公共空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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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河宁城·中心商业区边缘巷道
梦启没有选择直接将“星梭”降落在城主府专用的起降坪。他想给漓一个惊喜，于是将飞船停在了城外的公共空港，自己则拎着几个最精致的礼物盒，兴致勃勃地，打算步行穿过小半个城市，慢慢溜达到城主府。他享受这种漫步在熟悉街道上的感觉，也顺便看看河宁城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变化。
中心商业区依旧人声鼎沸，各色各样的种族和智能生命体穿梭不息，悬浮广告牌闪烁着诱人的光芒，空气中混合着食物香气、能量液的味道和某种淡淡的、城市绿化带散发的清香。梦启心情愉悦地走在人群中，偶尔和认出他的市民点头打招呼，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经过一条连接主商业街和一片相对安静的行政区的、不那么起眼的巷道口时，他的目光无意中往巷子里一瞥，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施了定身咒一般，猛地僵在了原地！
巷道深处，光线略显昏暗，与外面喧闹的主街形成鲜明对比。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巷口，站在一个废弃的能量中转箱旁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手中的什么东西。
那个身影……梦启太熟悉了！
银灰色的、利落向后梳着的短发！贴身的、带有特殊纹路的黑色战斗服！挺拔而透着一股冷峻气息的背影！
是寒笠！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巷道里？看他的姿态，不像是在闲逛，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或者……观察什么？
一种极其突兀的、强烈的违和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梦启所有的好心情！他心中那根因为长期应对各种阴谋而异常敏感的神经，骤然绷紧！
（寒笠？他不是应该在北境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漓没在通讯里提起过？而且……他这副样子，鬼鬼祟祟地待在这种地方，想干什么？）
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瞬间涌上梦启的心头！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后一缩，将自己高大的身形 迅速而灵巧地 隐藏在了巷道口一个巨大的、装饰着全息广告的立柱后面！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只探出小半个头，用那双 瞬间变得锐利无比的异色瞳（此刻左青右紫的光芒微微收缩），死死地盯住了巷道深处的寒笠。
寒笠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存在。他依旧专注地看着手心（梦启隐约看到似乎是一个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小型仪器），偶尔抬起头，那双 橙色的眼眸 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一般，飞快地扫视着巷道另一端出口处的街道情况，以及斜上方某个角度（梦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似乎是城主府侧面一座辅助塔楼的顶部）。
（他在侦察？！他在监视城主府？！）
这个念头让梦启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难道漓之前的异常……和寒笠有关？！他接近漓是别有目的？！）
各种最坏的可能性 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梦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握紧了手中的礼物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巷道里的寒笠 似乎完成了他的观察。他利落地将手中的小仪器收起，然后…… 毫无征兆地，猛地转过了身！那双 锐利的橙色眼眸，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直直地 朝着梦启藏身的立柱方向 扫了过来！
四目相对！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但梦启可以肯定，寒笠绝对看到他了！那双眼睛里 没有丝毫意外或惊讶，只有一种……仿佛早就知道他在那里的、冰冷的、甚至是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漠然！
寒笠的目光在梦启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碍事者的身份。然后，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下撇了一下，那表情，分明写着“懒得搭理你”和“别来烦我”！
接着，寒笠根本没有任何表示——没有打招呼，没有解释，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他直接转回身，迈开步伐，以一种 既不是匆忙逃离、也不是悠闲漫步的、沉稳而快速的步伐，径直朝着巷道的另一个出口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口的人群与建筑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梦启僵立在立柱后面，半晌没有动弹。寒笠那 最后瞥来的、充满警告和疏离意味的眼神，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看见我了……他根本不在乎我看见他！他甚至懒得掩饰！他到底在干什么？！）
一股巨大的不安和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原本兴高采烈的情绪 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凝重。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些精心准备的礼物，突然觉得它们变得无比刺眼和可笑。
（河宁城……恐怕不是我以为的可以放松的地方了。漓……你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礼物盒塞进随身的空间压缩袋，脸上的表情 已经彻底被一种冷静而锐利的审视所取代。他没有再走向城主府，而是 转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决定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弄清楚寒笠的意图和河宁城的真实状况之前，绝不能贸然去见漓。
星梭带来的欢快旅程，尚未开始，便已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一场意外的街头偶遇，彻底改变了梦启的计划和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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