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一章
------
“星辰之间”内没有昼夜更替，但时间的流逝依旧精准地被炫炎所感知。又过了数日，他观察着梦启与秋曦的相处——从最初的极致尴尬、梦启的手足无措，到后来虽仍别别扭扭但已能自然接受“弟弟”身份并给予回应；从秋曦懵懂纯粹的依赖，到渐渐流露出一些属于她本性中的、细微的灵动与狡黠（虽然依旧没有记忆，但性格底色似乎开始微微显露）。
炫炎觉得，初步的磨合已然达成。这层被赋予的“姐弟”关系，如同一道坚固而安全的桥梁，成功地连接了两人，为秋曦脆弱的真灵提供了所需的稳定与庇护。继续将他们封闭于此，并无更多益处，是时候回归现实世界，让秋曦在更熟悉（哪怕她已不记得）的环境中去慢慢触动了。
这一日，当梦启正有些笨拙地向秋曦描述一种魔族特有的、味道辛辣的果子（秋曦听得微微蹙眉，表示怀疑）时，炫炎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再次出现在星河之间。
他的到来让交谈停止。秋曦看向炫炎，纯净的红眸中带着一丝敬畏和好奇。梦启则站起身，神色变得认真了些：“族长。”
炫炎微微颔首，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梦启身上：“灵躯已稳，羁绊已成。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该回去了。”
梦启闻言，心中竟一时有些复杂。这几日虽然尴尬又挑战他的底线，但某种程度上，这种简单纯粹的“姐弟”相处，也让他体验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平静。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秋曦，发现她也正看着他，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外界的茫然和对他的依赖。
“是。”梦启点头应下。
炫炎抬手，轻轻一招。密室一侧的能量屏障无声滑开，虚拟202那清冷的身影走了进来。她手中托着一个古朴的木盘，上面放着几件小巧的物什。
“梦启，”炫炎开口道，“此间事了，此去或仍有波折。这些算是我个人赠与你的一些小玩意儿，或能助你一二。”
虚拟202将木盘呈到梦启面前。上面放着三样东西：
1. 一枚棱角分明的深紫色晶石，内部仿佛有星云流动，散发着稳定的空间之力。
2. 一个看似普通的青铜罗盘，指针却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微微震颤着，指向某个特定的能量源。
3. 一卷薄如蝉翼的银色丝线，触手冰凉，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虚空石，”炫炎指着紫色晶石，“危急时捏碎，可短时间扭曲周身空间，规避致命一击。”
“寻迹罗盘，”他看向青铜罗盘，“注入能量，可追踪你心中强烈想要寻找之物的模糊方向，但对干扰抵抗较弱，慎用。”
“无影丝，”最后指向那卷丝线，“极致坚韧，可传导能量，意念操控，或许……你能开发出些有趣用法。”
这些礼物算不上惊天动地，却实用且巧妙，显然是用心挑选的。梦启郑重接过：“多谢族长厚赠。”
炫炎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秋曦，最后对梦启道：“好了，去吧。”
他并未询问梦启要回哪里，似乎早已了然。只见他抬起手，左眼紫光微盛，并未见多么剧烈的能量波动，梦启和秋曦周围的空间便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起来。
“代我向虚实问好，”在空间传送启动的前一瞬，炫炎的声音平静地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仿佛能穿透时空的深意，“如果你碰到他了的话。”
梦启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的含义，眼前的景象便开始模糊、扭曲。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握住了身旁秋曦的手腕（怕传送失散）。
秋曦微微一怔，低头看了一眼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并没有挣脱，反而下意识地向他靠近了一步。
下一刻，星光褪去，脚踏实地之感传来。周围不再是浩瀚的星辰之间，而是变成了……
空间传送的细微眩晕感迅速褪去。梦启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熟悉的、充满科技感的走廊里——世研院生物科技部的外围区域。看来炫炎族长是精准地将他送回了“事发地”附近。
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直接扔进魔族大本营或者什么奇怪的地方。但随即，他的心又立刻提了起来——因为他还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腕。
秋曦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光滑的金属墙壁、悬浮的光屏、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和能量液混合的气味……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无比陌生。她那双纯净的红眸里带着一丝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初生婴儿般对新鲜环境的好奇。感受到梦启握着她手腕的力度，她微微偏头看他，似乎在询问：这里是哪里？
就在这时，前方一扇实验室的气密门滑开。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及腰的黑色长发，清冷精致的侧脸，湛蓝色如同冰湖般的眼眸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数据板。她穿着合身的白色研究员制服，气质沉静而专注。
是青零。
她似乎刚结束一段实验，正准备离开。听到动静，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然后，她的目光精准地撞上了梦启，以及……被他紧紧握住手腕的、那个有着一头炫目黑红色长发的女子。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青零湛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数据板差点脱手滑落。她脸上的表情从惯常的平静，迅速转变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和她拥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女子！
除了发色是奇异的黑红色，而非她的纯黑；除了眼神是纯净的懵懂，而非她的清冷；除了气质带着一丝妖异的空灵……
那眉眼、那鼻梁、那唇形……分明就是另一个她！
而梦启，正紧紧地握着那个“她”的手腕，姿态显得异常亲密和保护。
巨大的冲击让青零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只是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个“自己”，又看看梦启，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谁？为什么……和我……？）
梦启也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直接撞上青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握着秋曦手腕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他最担心、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场景，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秋曦也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她看着对面那个和她长得几乎一样、却让她感觉无比陌生的蓝眸女子，又感受到身边“弟弟”瞬间绷紧的身体和紧张的情绪，纯净的红眸中浮现出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她下意识地微微向梦启身后缩了缩。
这个细微的、带着依赖意味的动作，更是像一根针，刺入了青零混乱的思绪中。
（她在……躲我？梦启他……）
短暂的死寂之后，青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向梦启，湛蓝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询问：
“梦启……她……是谁？”
梦启头皮发麻，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他该怎么解释？说这是秋曦？说这是你的第二人格？说她失忆了现在是我“姐姐”？
这一切听起来都荒谬得像是个恶劣的玩笑！
“青零，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艰难地开口，试图组织语言。
然而，就在这时，他身边的秋曦，似乎因为青零那带着审视和震惊的目光而感到不安，又或许是基于某种残存的、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本能，她轻轻扯了扯梦启的衣袖，仰起脸，用那双纯净无暇的红眸望着他，发出了一个清晰而依赖的、足以让现场气氛彻底爆炸的音节：
“弟弟……她是谁？我有点害怕。”
“弟……弟弟？！！”
青零瞳孔地震，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目光猛地射向梦启，里面的震惊瞬间掺杂了浓浓的惊愕和……一丝被欺骗的痛楚？
梦启：“！！！”
（秋曦！我的亲姐姐！您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他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走廊里，三个容貌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人，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尴尬、且充满误会的三角对峙之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炫炎族长，早已深藏功与名。
那一声“弟弟”如同惊雷，炸得走廊里的空气几乎凝固。青零眼中瞬间涌起的震惊、错愕、以及那一丝清晰的受伤，让梦启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不能再让情况恶化下去了！
“秋……你先去那边看看那个会发光的指示牌好不好？很有趣的！”梦启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松开秋曦的手腕，指着走廊尽头一个不断变换颜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蹩脚的理由试图将她支开。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恳求。
秋曦纯净的红眸看了看那个指示牌，又看了看梦启焦急万分的神色，再看了看对面那个蓝眸女子复杂难言的目光。她虽然懵懂，但对情绪的感知却异常敏锐。她似乎明白自己造成了某种困扰，微微低下头，小声应了一句：“……哦。”
然后，她真的就乖乖地、一步三回头地、慢吞吞地朝着那个指示牌走去了，黑红色的长发在她身后轻轻晃动，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孤单和委屈。
支开了秋曦，梦启立刻转向青零，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青零！你听我说！她！她是秋曦！是你的……呃，就是那个秋曦！”
青零原本充斥着复杂情绪的眼眸猛地一凝，湛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度的讶异：“秋曦？这怎么可能？她的样子……”她再次看向那个站在指示牌下，正小心翼翼偷偷回头望他们的身影。
“是炫炎族长！”梦启赶紧解释，“秋曦之前为了救叶汐时，强行实体化，灵体都快散了！是炫炎族长用实体族的本源之力帮她重塑了灵躯！所以样子恢复成了她原本灵体的样子，头发颜色就不一样了！但她现在记忆全没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一股脑地把最关键的信息倒了出来，紧张地看着青零的反应。
青零脸上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恍然和不可思议。她毕竟是研究员，逻辑思维能力极强，瞬间就将梦启的话与之前感知到的秋曦异常沉寂的状态、以及梦启突然的失踪联系了起来。
（炫炎族长……重塑灵躯……失忆……）
这一切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出自梦启之口，并且有如此直观的“证据”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那……‘弟弟’又是怎么回事？”青零的声音平静了些，但依旧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看向梦启。这个称呼实在太具有冲击力。
梦启的脸瞬间爆红，尴尬得不行。他眼神飘忽，不敢看青零，声音也低了下去：“是……是炫炎族长说的……说她刚复苏，意识脆弱，不能受刺激，复杂的情绪和关系可能让她真灵不稳……说……说让她以为我是她弟弟，是最稳妥的……能让她有安全感，也方便我照顾她……”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自己也觉得这个设定羞耻度爆表。
青零沉默了。她看着梦启那副窘迫得无以复加、却又带着百分百真诚和着急的模样，再回想刚才那个“秋曦”纯净懵懂、全然依赖的眼神，心中那点因误会产生的不适和刺痛，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所取代。
有对秋曦遭遇的震惊与同情，有对梦启竟然为了救秋曦去求助于炫炎族长的讶异，有对眼下这诡异局面的哭笑不得，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放松。
（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了解梦启。或许他有时候冲动、莽撞、脑子缺根弦，但他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尤其是对她。
半晌，青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带着些许无奈：“所以，你现在……是她的‘弟弟’了？”
梦启无比沉重且羞耻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暂时的！炫炎族长说等她记忆恢复就好了！”
青零看着他那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压下。她能想象这几天梦启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我明白了。”青零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解释。她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梦启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
“谢谢你，青零。”梦启由衷地说道，长长舒了口气。
“不必。”青零摇摇头，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秋曦，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她……现在这样，还好吗？”
“除了不记得事，有点黏人……呃，还好。”梦启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远处的秋曦似乎发现他们还在看她，立刻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把头转了回去，假装非常专注地研究那个发光指示牌，手指还无意识地绞着梦启给她披上的外套衣角。
青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这确实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慵懒戏谑、锋芒毕露的秋曦。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青零问道。
“先……先把她安顿好吧。总不能一直待在走廊里。”梦启也有些头疼。
青略作思索，道：“带她去我实验室旁边的休息室吧，那里比较安静，也方便照看。我那里还有一些舒缓精神、有助于能量稳定的温和药剂，或许对她有帮助。”
梦启眼睛一亮：“太好了！谢谢你，青零！”
“走吧。”青零转身，示意梦启跟上，“去叫你……‘姐姐’。”
梦启：“……”
（求别提醒我这个称呼了！）
他硬着头皮，朝着那个还在“认真”研究指示牌的背影喊道：“喂……呃，姐……姐姐？走了，我们去个舒服点的地方。”
秋曦立刻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放松，快步走了回来，很自然地又站到了梦启身边，还悄悄看了一眼青零，似乎感觉这个蓝眸女子身上的气息没有刚才那么有压迫感了。
青零看着这对别别扭扭的“姐弟”，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是默默转身，在前面带路。
梦启看着青零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愧疚。他赶紧跟上，同时暗自祈祷：秋曦啊秋曦，你可得赶紧好起来！这“弟弟”我真是当得快折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