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府的繁华与显赫,在汴京城中可谓人尽皆知。生长于此的孙辈们,自小便沐浴在这等煊赫门第的光环之下,所见皆是锦衣玉食,所遇多是奉承笑脸。顾廷烨与明兰深知,如此环境,极易让不谙世事的孩童滋生骄矜之心,误以为出身与门第便是衡量一切的标准。因此,他们对孙辈的教育,在传授知识技能之外,更为核心的,是时时刻刻、于细微处引导他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明白何为立身之本,何为真正的高贵。
这一日,几个孙辈在庭院中玩耍,不知怎地,团哥儿家的顾铮与次子家的顾珣为了一匹新得的、制作极其精巧的小玉马争执起来。顾铮仗着年纪稍长,力气也大,一把将玉马夺过,紧紧抱在怀里,嚷道:“这是我父亲从西域带回来的!我是嫡长孙,理应由我先玩!”
顾珣年纪小,气力不敌,眼见心爱之物被夺,又听得堂兄提及“嫡长孙”字样,虽不甚明了其中深意,却也直觉受了委屈,小嘴一瘪,眼圈顿时红了,却倔强地不肯哭出来,只瞪着堂兄。
乳母丫鬟们见状,连忙上前劝解,却效果甚微。吵闹声传到了正在不远处凉亭下棋的顾廷烨与明兰耳中。明兰放下手中的棋子,与顾廷烨对视一眼,两人并未立刻出声呵斥,而是静静观察着。
只见顾铮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得意,仿佛“嫡长孙”这个身份给了他某种天然的特权。顾廷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茶盏,沉声道:“铮儿,珣儿,过来。”
两个孩子听到祖父召唤,都愣了一下。顾铮有些不情愿地抱着玉马,和眼眶红红的顾珣一起,慢慢挪到凉亭前。
顾廷烨目光平静地看着顾铮,并未直接指责他抢夺玩具,而是问道:“铮儿,你告诉祖父,何为‘嫡长孙’?”
顾铮被问得一怔,他年纪尚小,对这个词的理解仅限于周围人偶尔的提及和那隐约带来的优待,他努力想了想,含糊道:“就是……就是家里最大的孙子……”
“不错,”顾廷烨颔首,语气依旧平稳,“‘嫡长孙’意味着你是这一辈中第一个男孩,将来或许要承担更多的家族责任。但这责任,是让你学会照顾弟妹,庇护家人,明理懂事,以身作则。绝非是让你依仗这个名头,去欺凌弱小,独占喜好之物。”
他指了指顾铮怀里的玉马,又看了看强忍泪水的顾珣,继续道:“这玉马再珍贵,也只是一件玩物。你为了一件玩物,便与自己的弟弟争执,甚至以身份压人,此举可能让你一时得了玩物,却失了兄弟和睦,更显不出你作为兄长的气度与担当。祖父问你,是得一玩物重要,还是让弟弟真心敬你爱你重要?”
顾铮被祖父一番话说得低下了头,小脸涨得通红。他虽不全懂,却也能感受到祖父话语中的分量与自己行为的不妥。
明兰此时柔声开口,她将顾珣揽到身边,替他擦去眼角的泪花,温言对两个孩子说:“铮哥儿,珣哥儿,你们看,这侯府很大,里面的好东西很多。但这些东西,是祖辈、父辈努力挣来的,是让你们生活得更好,而非让你们以此自傲,或是互相争夺的依凭。一个人值不值得尊重,不在于他住在多大的房子里,拥有多少玩具,而在于他是否善良,是否讲道理,是否爱护家人,是否肯努力上进。”
她指着亭外一株生长了数十年、枝干遒劲的松树,道:“就像这棵树,人们敬重它,不是因为它的位置,而是因为它历经风雨,依旧挺拔苍翠。你们将来要想成为被人真正敬重的人,也要像这树一样,有自己的‘根’和‘骨’,这‘根’就是你们的品性德行,这‘骨’就是你们的才学能力。出身门第,不过是你们脚下的土壤肥沃些,若自身立不住,再好的土壤也长不成参天大树。”
顾廷烨接过话,看着顾铮,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郑重:“将玉马还给弟弟,向他道歉。然后,你们一起商量,这玉马该如何玩,定个规矩。记住,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内斗,是一个家族衰败的开始。”
顾铮听着祖母形象的比喻和祖父直接的命令,终于彻底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不再犹豫,将怀里的玉马递到顾珣面前,小声道:“珣弟,对不起,是哥哥不对。我们……我们一起玩吧,你先玩,我教你怎么让它跑起来。”
顾珣见哥哥道歉,又愿意带自己玩,顿时破涕为笑,用力点了点头。
一场小小的风波,在祖父母充满智慧的引导下,化为了生动的品德课堂。孩子们或许不能立刻完全领悟那些深刻的道理,但“不以出身压人”、“兄弟和睦”、“品性重于外物”这些观念的种子,已然借着具体的事件,悄然埋入了他们稚嫩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