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厄,我谦逊的学生,信赖的同僚——”
“在我写下这些文字时,你正与元老院的辩论家唇齿交锋,在硝烟无形的战场上争取逐火之旅的存续。”
“对于将你与星仓促推上辩论台的决定,我深感惶恐与愧疚。但请你原谅,彼时,我断然不能在你们面前显露出怯懦——因为那定会打击你们的士气。”
“我本将这场辩论视为惯常之事,以为仅凭在百年岁月中累积的民意与经验便能取胜。但我既低估了凯妮斯和其党羽的狡点,也低估了自己通感力的退化。”
白厄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阿格莱雅的书信。
一字一句从那娟秀但又不失遒劲力道的优雅字体中传出,在白厄耳中组成阿格莱雅的声音。
“那陷阱大概是辩手卡勒克提斯设下的。他预先准备好了剪断的金线,在凯妮斯辩论陷入下风时突然将它示于众人面前。”
“他声称我在用金线阅读众人的思绪,以此在辩论时舞弊。我本有百种方式应对那低级的盘外招,但话语却未经思想的审验便溜出了嘴边......”
“「正因人群中满是如你这般卑鄙的奸究,我才需以金线监管这圣城中的一切。」”
虽然这只是一片片文字,但白厄依旧能感觉到其中透露出的愧疚和无奈。
“那番话语引起的反响,无需我解释你亦能想象。那一刻,我顿觉自己时日无多。”
“这具躯壳内的神性或许可以永续——但那终究不是「我」的本源。我是人之女,自母亲的胎盘中降生,亦会以人的姿态死去。”
“意识到自己人性将尽之际,我便开始筹划自己的退场。要以怎样的方式离席,才能不浪费这一场迟来的死亡?我一时还未找到最理想的答案。”
被手指紧握而变得皱巴巴的纸张忠诚地反映着墨水的光泽。
很显然,在它的主人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在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
“在这段时间里,有人找到了我,我们交流了许久...让我的心也安了一些。”
“我清楚,自己不能与常人一样在睡梦中安然离去。那些毒蛇,它们畏惧被金线割断蛇头,因此才会一直匍匐于黑暗中。”
“若我的离去平静而无波澜,接踵而至的会是倾巢而出的蛇灾。很遗憾,安享平静的死亡注定是我不可企及的奢侈。”
“我必须主动示弱,引得那些毒蛇失去耐心,蠢蠢欲动。当它们以为自己将要得偿所愿,露出毒牙咬向我的脚踵时——我将以最后的火焰点燃蛇巢,焚烧阴影中的威胁。”
“冲天的火光也许会令人们混乱、畏惧,但我并不担心他们会迷失方向。因为奥赫玛还有你在,白厄。还有他们在。”
信中一次次反复提到了“他”,这个“他”是......?
白厄安耐着心,看了下去。
“你并不完美,白厄。多少个黎明,你的迷茫、鲁莽和多愁善感在我面前上演。沉重的过往压在你的肩上,令你一直痛苦不堪。”
“但你也是「完美」的。因为你理解并包容所有人的缺憾,你愿意以不设前提的善意鉴出凡人粗坯之下最为珍贵的品质。”
“我想,那或许也是天父刻法勒与其它神明有别之处。它发现自己造物身上的残缺,却依旧选择照耀他们,以无条件的博爱守护他们......”
“白厄,我想让你明白——在你热忱地追逐「纷争」,以为那才是你应当投身的命运时——从始至终,我的想法从未改变”
白厄耳朵一动,似乎真的听见了阿格莱雅的声音。
他抬起头,望向刻法勒光芒直照的方向。
那里好像真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衣袍在光芒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金光闪闪。
“你是翁法罗斯注定的负世者,通向翁法罗斯未来的门扉。”
“去完成神谕中的逐火之旅吧。去点亮星辰,给人子带去希望吧。”
“我会在西风的尽头,盼待由你开辟出的奇迹。”
“正如他所说...我们,定将在新的未来再会,乘着新的西风,相会。”
阿格莱雅......
我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你把炙热的火炬传到我的手上?
......
“白厄,白厄!”
白厄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就能让悲伤在体内无数次翻转,最终化作前进的动力。
直到星担忧地晃着白厄的肩膀,他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白厄将眼里的悲伤压在眼底,深吸一口气:
“丹恒,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我能帮到什么,尽管提吧。”
“请你为克拉特鲁斯阁下带话,让他集结圣城卫士和悬锋族人,挨家挨户地带去消息:明天的明晰时,白厄会在云石天宫宣讲。”
丹恒观察着白厄的神情,确认他确实没有什么事情了这才转身离去。
“请他们告诉每个人,凡是对圣城的未来和逐火之旅心存顾虑的公民,都应该来参加这次集会。告诉他们,阿格莱雅将希望的种子留给了翁法罗斯。”
“好,我明白了。”
“谢谢你。各位都经历了惊魂未定的一天,请务必好好休息,整理一下心情。我还要去做好准......”
白厄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众人转过头,发现了身材高大魁梧的山之民。
而这位山之民也刚好是城里最好的锻造师,丹恒也很熟悉。
因为他的击云就是他修好的。
是哈托努斯来了。
“哈托努斯?你怎么会来云石天宫?”
这位山之民的脚步沉稳,但也隐隐带上了一点急躁。
白厄也走向他,问道:
“我本想安顿好一切再去找你。有什么急事吗,哈托努斯?”
“想要了解,你的情况。”哈托努斯上下打量白厄,“比想象中好些,现在看来。”
沉闷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倒装句,白厄注意到哈托努斯手中握着一个长方形木的盒子。
“已经没有余地让我犹豫了。必须行动起来,让所有人知道黄金商的领导没有崩溃。”
“很正确,你的判断。现在,收下它吧。”
哈托努斯的大手张开,白厄伸手接过,打开了盒子。
“这是...你已经完成了?”
白厄眼中惊喜的神色一闪而过,将手中的大剑立于身前,剑身寒光凛凛,倒映着白厄的眼睛。
从剑尖到剑柄,是白色到灰黑色的渐变,剑身中用湛蓝的宝石点缀,圣洁的纹路一直延伸到剑柄。
太阳光芒一样的装饰,让白厄爱不释手。
抬起手挥动,剑身发出清脆的剑鸣,让空气都为之微微颤动。
“「侵晨」,我为它取的名字。”
见白厄如此喜爱,哈托努斯的声音也带上了喜色。
毕竟怎么会有工匠不喜欢自己的武器被人认可呢?
“备战,于黎明前。挥剑,为了明天。符合你的身份,黄金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