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弘这话就像在死水里扔了块大石头，李贞三人“唰”地一下全看向他。
“你说真的？真有这么条路？”李贞一把抓住周弘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
周弘被他抓得一哆嗦，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是……是真的。还是早年王明德……王院使为了倒腾些宫里不方便出入的药材，偷偷让人弄的，知道的人极少。就是从库房后面那个放废弃药渣的院子，假山后面有个被藤蔓遮住的狗洞……钻过去，外面连着御花园堆放杂物和低等杂役住的那片区域，平时没什么人去。”
狗洞？沈远山和孙思邈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复杂。没想到堂堂太医院，还有这种隐秘。
“能通到凝香阁附近吗？”沈远山急问。
“能！能！”周弘连连点头，“那片杂役房离凝香阁后面的小树林不远，比从大路走近多了，而且不容易被巡逻的侍卫发现！”
“好！”李贞当机立断，“远山，你熟悉路径，你带上我的令牌，立刻从这条路去凝香阁！无论如何，找到太子，确保他的安全！”
沈远山重重点头：“下官明白！”
“等等！”孙思邈拦住他，快步走到药柜前，取出几个小瓷瓶塞进沈远山手里，“这是老夫配的解毒散和迷魂香，还有金疮药，你带上，以防万一。”
沈远山感激地接过，揣入怀中。
李贞又把自己的金牌塞给沈远山：“这个也拿着！万一……万一碰上硬茬子，或许能唬住人！”
沈远山知道这金牌是李贞的护身符，此刻给他，意义重大。他郑重收起：“李大人，孙院判，你们也要小心！”
“快去吧！时间不等人！”李贞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远山不再犹豫，拉上还在发抖的周弘：“周御医，还得劳烦你带路！”
两人迅速离开值房，朝着太医院库房的方向潜行而去。
看着沈远山他们离开，李贞和孙思邈的心却一点也没放下。
“光靠远山一个人，恐怕力量不够。”孙思邈忧心忡忡，“凝香阁那边若真有埋伏，他双拳难敌四手。”
李贞眉头紧锁，在房间里又转起了圈子：“我知道！可现在还能指望谁？宫里的侍卫都靠不住！咱们总不能干等着吧！”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孙思邈：“孙院判，你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人脉总有一些吧？那些不受高家待见的老宫人、老太监里面，有没有能用的？哪怕能帮忙传个信，制造点混乱也行！”
孙思邈沉吟片刻，花白的眉毛动了动：“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个人。司礼监有个姓安的老太监，因为不肯依附高贵妃，一直被排挤，在净房当差。还有几个在冷宫伺候的老宫人，都是些苦命人，但对先帝和皇后还算忠心。”
“净房？冷宫？”李贞眼睛一亮，“这些地方不起眼，反而容易做事！孙院判，能不能想办法联系上他们？不需要他们拼命，只要能在关键时候，比如……在长春宫或者乾清宫附近弄出点动静，吸引一下注意力就行！”
孙思邈点了点头：“老夫试试看。我让我的药童借口去给各宫送防疫的药包，应该能接触到他们。”
“好！就这么办！”李贞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我这边也得动起来！光靠一块金牌镇不住高贵妃太久，我得让她知道，都察院不是吃素的！就算我出不去，也得让她疑神疑鬼！”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开始奋笔疾书。
“你写什么？”孙思邈问。
“写信！”李贞头也不抬，“写给都察院的几位同僚，还有几位信得过的翰林院清流！虽然送不出去，但我要让高贵妃知道，我李贞在宫里没闲着！她若敢轻举妄动，就算我死在这里，外面也会立刻知道宫里的龌龊！我看她敢不敢赌！”
孙思邈看着李贞一副拼命的架势，叹了口气，也转身去安排药童办事了。这深宫之内，一场无声的较量，在明暗两条线上，同时展开了。
长春宫里，高贵妃也没闲着。
“凝香阁那边，安排好了吗？”她问刚刚回来的钱太监。
“娘娘放心！”钱太监一脸谄媚，“派了四个手脚利落的‘小太监’过去，都是萧大将军送进来的好手，藏在凝香阁附近的假山和树丛里。只要太子一露面，或者坤宁宫那边有人去接太子，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高贵妃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坤宁宫那个老贱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她会不会已经派人去找太子了？”
“咱们的人一直盯着坤宁宫呢，没见大批人出来。就刚才有个老嬷嬷去了一趟太医院值房，很快就回去了，估计是去求援了。”钱太监回道。
“太医院？李贞和孙思邈？”高贵妃冷笑一声，“他们自身难保，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敢硬闯宫禁？”
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去，加派人手，把通往凝香阁的各条大路小路都给本宫盯死了！一只鸟也不许飞过去！”
“是！”钱太监应道，刚要转身，又被高贵妃叫住。
“还有，”高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乾清宫那边……吴御医的‘参汤’，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按您的吩咐，剂量……加倍了。”钱太监低声道。
高贵妃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狰狞的笑容：“好！很好！只要陛下‘安心’去了，太子再‘意外’身亡，这天下，就是我皇儿的了！看谁还敢跟本宫作对！”
御花园西北角，凝香阁。
这里果然如周弘所说，位置偏僻，寂静得有些反常。小小的阁楼掩映在几株高大的树木后面，平日里伺候的太监护卫一个不见，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阁楼二楼的窗户后面，一个八九岁、面容稚嫩却带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的男孩，正不安地望向窗外。他便是当朝太子赵桓。
“容嬷嬷，外面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太子小声问身边一个五十多岁、面容慈祥的老嬷嬷，“母后不是说，今天会派人来接我吗？”
容嬷嬷是皇后的乳母，也是太子最信任的人之一。她心里同样焦急万分，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殿下别急，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老奴在这儿陪着您。”
她嘴上这么说，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角。皇后娘娘之前确实传过信，让她们在凝香阁等候，随时准备转移。可这都过了晌午了，还不见人来，外面又安静得可怕，由不得她不往坏处想。
就在这时，楼下似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
容嬷嬷心里一紧，示意太子别出声，自己悄悄走到楼梯口，侧耳倾听。
那声音又没了。
难道是听错了？容嬷嬷刚松了口气。
“咻——啪！”
一声轻微的、类似石子落地的声音，从阁楼后面的窗户传来。
容嬷嬷和太子都吓了一跳。容嬷嬷壮着胆子，挪到后窗，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窗缝往外看。
只见楼下的灌木丛晃动了一下，一个穿着低等杂役衣服、脸上沾着些灰土的人影，正焦急地朝着阁楼方向张望，手里还拿着个小石子，似乎还想再扔。
那人抬起头，容嬷嬷看清了他的脸，虽然有些脏，但那眉眼……
“是……是沈先生？！”容嬷嬷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她认得沈远山，之前沈远山给皇后请平安脉时，她见过几次。
她赶紧打开后窗，压低声音：“沈先生？你怎么……”
“容嬷嬷！快！带太子殿下下来！这里不安全！”沈远山见到容嬷嬷，也是又惊又喜，急忙压低声音喊道，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
容嬷嬷虽然不明白沈远山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但看他焦急的神色，知道绝非好事。
“殿下，快！是沈先生，皇后娘娘派来接我们的！”容嬷嬷不敢耽搁，连忙拉着太子就往楼下走。
太子虽然年幼，但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小脸绷得紧紧的，跟着容嬷嬷快步下楼。
沈远山见他们下来，心中稍安，正要接应他们从后窗离开。
突然！
“呵呵，果然来了！等你们好久啦！”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旁边的假山后响起！紧接着，四个穿着太监服饰，但身形矫健、眼神凶狠的汉子跳了出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短刀，瞬间将沈远山和阁楼后门堵住！
为首的那个“太监”，脸上带着一道疤，狞笑着看着沈远山和刚刚出来的太子：“哟，还买一送一？正好，省得咱们再去找了！一起送你们上路！”
容嬷嬷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将太子护在身后。
沈远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还是被发现了！而且对方有四个人，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迷魂香和银针，脑子飞速转动，思考着脱身之计。
怎么办？硬拼肯定打不过！求救？这偏僻地方，喊破喉咙也没用！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