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那道倒影缓缓转过头来。
秦川的手指猛地收紧，冰晶边缘硌进掌心，留下几道浅痕。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可眼神冰冷，像是看一件废弃的工具。机械沙奈朵肩头微动，一股无形波动压下来，秦川脑中嗡的一声，膝盖差点弯下去。
沙奈朵在身后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撑住。”他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水流吞没。手腕上的印记开始发烫，节奏越来越快，像在回应某种逼近的威胁。他把冰晶贴向印记，两股能量碰在一起，蓝白光芒顺着经络窜上来，冲散了那股压迫感。
猫老大残破的身躯浮在他前方，金属骨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它没说话，只是抬起仅存的前爪，守住技能再次展开。金丝从断裂处延伸而出，在水下织成一道弧形屏障，将倒影投射下来的涟漪挡在外面。
水面轻微震颤，倒影的轮廓扭曲了一下。
还不够。
秦川咬牙，双臂用力将冰晶高举过头。印记与晶体彻底贴合，一瞬间，一道蓝白色光柱自掌心爆发，直冲海面。光线刺穿波浪，映得整片海域发亮。倒影被强光笼罩，身形剧烈抖动，机械沙奈朵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随即和那人一同溃散，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
头顶的阳光终于照了下来。
海水阻力骤减，他们向上浮去。秦川一手扶着喷火龙的脖颈，一手始终握紧冰晶。猫老大用最后力气托着沙奈朵，尾部轻轻摆动，维持平衡。当他们的头破开水面时，咸湿的风扑在脸上，带着一丝腐朽的气息。
岛屿就在不远处。
岸边堆满碎石和断裂的金属板，像是沉船残骸被潮水推上岸。秦川踩进浅水区，双脚陷入泥沙。他把喷火龙扛到肩上，一步步走向陆地。猫老大跟在侧后方，步伐不稳，但没停下。沙奈朵漂在空中，双眼闭着，眉心红光微弱闪烁。
时拉比仍盘踞在他腕间，绿光忽明忽暗。
岛中央有一块平坦的石台，表面刻着复杂纹路。秦川走近时，心跳漏了一拍——那些符号，和记忆卡里的图案完全一致。父母早就在这里留下了接引点。
他将冰晶放在石台中央。
刚放稳，石台上的纹路便泛起微光，一圈圈向外扩散。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沉重了几分。时拉比缓缓飞起，翅膀展开到极限，羽毛边缘已经出现裂痕。它绕着石台飞了一圈，然后停在冰晶上方，低头啄下一根时间之羽。
羽毛落下，嵌入冰晶一角。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每一根融入，冰晶的光芒就增强一分。秦川看着它的动作，喉咙发紧。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修复，是献祭。
最后一根羽毛落下时，整座岛屿剧烈震动。
冰晶爆发出刺目强光，垂直向上的光流冲破云层，形成一道巨大的时空旋涡。狂风卷起沙石，吹得人睁不开眼。猫老大低吼一声，护住沙奈朵，秦川则死死抱住喷火龙，防止被气流掀走。
就在光流即将吞噬他们的瞬间，时拉比的身影在旋涡中心顿了一下。
它的翅膀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羽毛重新焕发出翠绿光泽。最诡异的是双眼——原本清澈的瞳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枚缓缓旋转的微型齿轮，结构精密，透出非人的深邃。
下一秒，所有人被卷入光流之中。
穿过旋涡的过程像被撕碎又重组。秦川只觉得骨头都在咯吱作响，意识模糊了一瞬。当他重新踩到实地时，脚下的土地坚硬而干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混合尘土的味道。
天是紫色的。
不是晚霞那种渐变紫，而是整片天空均匀地呈现出暗沉的色调，云层厚重，没有太阳，却有光。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城市的轮廓若隐若现，建筑歪斜倒塌，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崩塌。
他低头看手腕，印记还在跳动，频率稳定。
喷火龙突然抽搐了一下，鼻息变得粗重。秦川赶紧将它放下，发现它左翼的伤势竟在缓慢恢复，断裂的骨骼重新连接，肌肉纤维再生，速度快得不正常。不到半分钟，翅膀已基本复原，只是仍未苏醒。
猫老大走到他身边，金属骨架发出细微异响。它抬起爪子，刮了刮小腿外侧——那里有一小块晶体组织正从内部生长出来。它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抬手猛力一扯，硬生生将那块晶体剥离，扔在地上。
“不对劲。”它的声音沙哑，“这不是修复，是侵蚀。”
沙奈朵这时睁开眼，瞳孔收缩如针尖。她悬浮片刻，眉头皱起，像是在捕捉什么信号。
“东南方向。”她开口，声音直接传入脑海，“有能量残留……和父母的一样。”
秦川握紧冰晶。晶体此刻温润，不再冰冷刺骨。
猫老大转身走向废墟边缘，脚步沉重。它在一堵半塌的墙边停下，拨开缠绕的藤蔓。石碑露了出来，表面布满裂纹，但中间一行字清晰可见：
“秦川到此一游”。
字迹稚嫩，笔画歪斜，是他七岁那年跟着父亲旅行时亲手刻下的。
“是真的。”猫老大低声道，“我们到了二十年后。”
沙奈朵缓缓飘近秦川身边，眉心红光微微闪动。她没再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内陆那片废墟城市。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秦川背起喷火龙，迈步向前。
时拉比悬浮在队伍上空，双目中的齿轮无声旋转，绿光稳定却不带温度。它没有靠近任何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一具被设定好路线的机械装置。
风从城市方向吹来，卷起一片灰烬。
一块破碎的显示屏嵌在路边残墙中，屏幕裂成蛛网状，却仍有微弱电流通过，断续闪出几个残缺字符：
“……警告……坐标偏移……主程序……”
秦川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回头，也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沙奈朵突然抬手按住太阳穴，身体晃了晃。
猫老大察觉异样，立刻跃至她身侧。
“怎么了？”
她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前方某一点，嘴唇微动，仿佛在接收一段无法言说的信息。
时拉比的双翼忽然展开到极限，齿轮状瞳孔加速转动。
秦川抬头看向天空。
一道细长的黑线正从云层深处缓缓降下，笔直地指向他们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