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上海,霞飞路上的“宝昌行”总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老板沈万山是个从南洋回来的商人,短短三年就把一家小杂货铺做成了上海滩有名的绸缎庄,可没人知道,他办公室的红木柜里,藏着个巴掌大的黑陶罐——罐口缠着红绳,罐身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那是南洋邪术里的“小鬼罐”。
沈万山刚到上海时,生意赔得底朝天,还欠了青帮的高利贷。走投无路时,他想起在南洋认识的降头师,连夜坐船去了曼谷。降头师住在湄南河旁的破庙里,庙里飘着股檀香混着腐臭的怪味,供桌上摆着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黑陶罐。
“想发财,就得养‘灵童’。”降头师用生涩的中文说,枯瘦的手指划过陶罐,“这是夭折的孩子魂魄,你把他带回家,日日供奉,他能帮你挡灾聚财。可你要记住,灵童记仇,也记恩,一旦怠慢,反噬起来,你全家都得陪葬。”
沈万山当时只想活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降头师用针刺破他的指尖,把血滴进陶罐,又给他一张黄符,说“这是‘血契’,你和灵童绑在一起了”。回上海的船上,沈万山总听见罐子里有细碎的哭声,夜里还梦见个穿红肚兜的小孩,蹲在床边盯着他看。
可自从把小鬼罐带回铺子里,生意真的变好了。原本滞销的绸缎,突然被几个洋行老板抢着买;欠青帮的高利贷,主事的头头竟在讨债路上摔断了腿,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沈万山越发相信小鬼的神力,每天清晨都要对着陶罐磕头,奉上牛奶和糖果,罐子里的哭声,也渐渐变成了笑声。
但好景不长。半年后,沈万山娶了三房姨太,家里变得热闹,他对小鬼罐的供奉也渐渐怠慢了。有时忙着陪姨太看戏,忘了给罐子里添牛奶;有时跟朋友赌钱到深夜,连头都懒得磕。
最先出事的是他的绸缎庄。一天早上,伙计们打开门,发现满柜的绸缎都被撕成了碎片,地上撒着一层糖果纸——正是沈万山前几天忘了供奉的奶糖。沈万山心里发慌,赶紧去办公室看小鬼罐,只见罐口的红绳断了一根,罐身的梵文泛着黑气。
“是灵童生气了。”他想起降头师的话,连夜买了最好的牛奶和进口糖果,对着陶罐磕了十几个响头,罐子里的笑声才慢慢回来。可他没意识到,这只是反噬的开始。
没过多久,他的三姨太怀孕了。沈万山高兴得合不拢嘴,把更多心思放在了三姨太身上,对小鬼罐更是不管不顾。直到有天夜里,三姨太突然尖叫着从床上滚下来,说“有个小孩拽我的肚子”。沈万山冲进卧室,看见三姨太的肚子上,竟有个小小的黑手印,像是被人狠狠抓过。
他这才慌了神,赶紧找了个懂行的老道士。老道士一进沈万山的办公室,就皱着眉说“好重的阴气”,看到小鬼罐时,更是吓得后退半步:“这是南洋的‘噬灵罐’,你养的不是普通灵童,是被炼化过的‘怨童’,它现在已经开始吸你家的阳气了!”
沈万山这才知道,当年降头师骗了他。那根本不是帮人聚财的灵童,而是靠吸食活人生气存活的怨童,一旦供奉不足,就会反噬主人的家人。
“那怎么办?”沈万山抓着老道士的手,声音都在抖。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道士说,“你得去南洋找那个降头师,让他解开血契。可怨童已经认了你做主人,要是解契不成,它会把你全家的阳气吸光,最后连你的魂魄都不会放过。”
沈万山不敢耽搁,第二天就带着小鬼罐去了南洋。可等他到了湄南河旁的破庙,才发现降头师已经死了,尸体被挂在庙梁上,胸口插着个黑陶罐,正是和他一样的小鬼罐。庙墙上用血写着几行南洋文字,一个路过的当地人翻译给他听:“怨童噬主,天道轮回,无人能逃。”
沈万山吓得瘫坐在地上,怀里的小鬼罐突然变得滚烫,像是有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他赶紧抱着罐子跑回船上,夜里,罐子里的哭声越来越大,还伴着指甲抓挠陶罐的声音。他梦见那个穿红肚兜的小孩,这次小孩的脸变得狰狞,手里拿着把小刀,要往他的胸口扎。
回到上海后,家里的怪事越来越多。三姨太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可人却越来越瘦,眼窝深陷,脸色惨白,像是得了重病。家里的佣人也开始接二连三地失踪,最后一个佣人失踪前,对着沈万山尖叫:“老板,我看见个小孩,他要抓我!”
沈万山知道,怨童已经失控了。他又找了那个老道士,老道士看着他怀里的小鬼罐,叹了口气:“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用‘血亲祭’,把怨童送走。你得找一个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让他自愿把阳气渡给怨童,才能解开血契。”
沈万山的父母早就死了,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弟弟沈万河。沈万河是个教书先生,为人老实,一直劝沈万山别搞这些旁门左道。当沈万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弟弟时,沈万河沉默了半天,最后说:“哥,我帮你。可你要答应我,以后好好做人,别再碰这些邪术了。”
老道士选了个月圆之夜,在沈万山的家里设了法坛。法坛上摆着小鬼罐,周围撒着糯米和朱砂。沈万河坐在法坛前,老道士用针刺破他的指尖,把血滴在罐口的红绳上,嘴里念着咒语。
罐子里的哭声突然变得凄厉,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挣扎。沈万河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开始发抖,可他还是咬着牙,没动一下。过了半个时辰,罐口的红绳突然“啪”地断了,罐身的梵文慢慢褪去,罐子里的声音也消失了。
“成了。”老道士松了口气,“怨童已经被送走了。”
可沈万河却倒在了地上,再也没醒过来。沈万山抱着弟弟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了发财,害死了唯一的亲人。
从那以后,沈万山变了。他关掉了绸缎庄,把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了孤儿院,自己则搬到了乡下,过着清贫的日子。他再也不敢碰任何和邪术有关的东西,甚至连红色的肚兜都不敢看——一看到,就会想起那个穿红肚兜的小孩,想起弟弟临死前的眼神。
可怪事并没有完全消失。每年沈万河的忌日,沈万山都会在桌子上发现一颗奶糖,正是他当年用来供奉怨童的那种。他知道,那是弟弟的魂魄在陪着他,也在提醒他,别再走歪路。
1945年,上海解放了。沈万山成了一名普通的农民,每天种地、浇水,过着平静的生活。有人问他,当年那么有钱,为什么要放弃一切?他只是摇摇头,说:“钱是好东西,可要是用命换,用亲人的命换,那这钱,比毒药还毒。”
后来,沈万山老了,住在乡下的小屋里。临终前,他让邻居把那个小鬼罐找出来,埋在弟弟的坟旁。他说:“我欠弟弟的,欠那个孩子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下辈子,我再接着还。”
邻居们照着他的话做了。埋罐子的时候,他们发现罐子里竟有一张小小的黄符,上面是沈万河的字迹,写着:“哥,别自责,我不怪你。”
如今,沈万山和沈万河的坟,还在乡下的山坡上。每年清明,都会有人在坟前放一颗奶糖,没人知道是谁放的,只知道那奶糖的甜味,能飘出很远,像是在告诉所有人,有些错误,虽然无法弥补,但只要心里有悔,有善,就能得到原谅。
而那个关于养小鬼的传说,也在上海的老巷子里流传着。老人们总会告诫孩子,别贪不该贪的财,别信不该信的邪,不然,就算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会失去更珍贵的一切——就像当年的沈万山,用弟弟的命,换来了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