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菀主仆二人离开刑部时,天色已近黄昏。日落西下,将大地染成了橘色。
“小姐咱们在这门口等王爷等了这么久也不见王爷出来,怎么办?咱们现在回府吗?”柒墨揉了揉还有些发软的腿,小声问道。
宋姝菀抬头望了望天色,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认命般的无奈:
“去承王府。”
狗男人一定是走别的门离开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南星那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死死抓着她袖子哀求,菀菀姐姐你一定要救我出去的可怜模样。
这丫头,闯祸的时候胆子比天大,出事的时候怂得一b。
她默默叹了口气,罢了,谁让这丫头叫她一声姐姐。
承王府,书房内。
萧璟负手立于窗前,听着身后侍卫叶忌的禀报。
“王爷,人已经押送回刑部大牢,严加看管。那逆贼试图咬舌自尽,被我们的人及时拦下了。”叶忌声音沉稳。
萧璟神色未动,只淡淡嗯了一声。
今日城门口那场追捕,本已是十拿九稳,谁能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白南星,一把不知道什么成分的粉末,让追捕的侍卫们集体腹痛难忍,一边往家狂奔一边……那场面,实在是不堪回首。
直到抓住那捣乱的小丫头,一审才知,竟是尚书府二小姐宋姝菀身边的人。
“王爷,可要现在去刑部审问?”叶忌询问道。
人犯抓到了,按理应立即审讯,挖出更多前朝余孽的线索。
萧璟却转过身,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一块触手温润的墨玉镇纸把玩着,语气听不出情绪:
“先不回刑部,本王乏了。”
叶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王爷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尤其对此等要案,更是片刻不愿耽搁,今日怎会……
但他不敢多问,只躬身应道:“是。”
随即退下吩咐准备晚膳。
萧璟看着那墨玉上流转的暗光,眸色深沉如夜。
他收到的不止是抓到逆贼的消息,还有另一封密信……关于某些人,最近似乎不太安分。
宋姝菀站在承王府那气派却不失雅致的朱漆大门外,通报了姓名和来意。门房小厮不敢怠慢,连忙进去禀报。
她在刑部空等了近两个时辰,才从一个小吏口中得知,承王殿下今日早早就离开了刑部,人早在王府了。
柒墨忍不住小声嘟囔:“小姐,承王府的人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明知您在刑部等着,也不派人知会一声,让您白白耗费这许多时辰。”
宋姝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十有八九,是王爷故意的。”
冰山这是故意晾着她,给她下马威呢。
“那……咱们还要进去吗?要不先回府歇歇,明日再来?您在刑部待了那么久,定然乏了。”柒墨看着自家小姐略显疲惫的侧脸,心疼地建议。
宋姝菀脑海中再次闪过白南星那张哭花的小脸,认命地摆摆手:“来都来了,岂能空手而回?进去吧。”
承王府,书房内。
萧璟看着桌上摆放精致的四菜一汤,皆是府上厨子的拿手好菜,色泽诱人,香气扑鼻,他却只觉得兴致缺缺,毫无胃口。
“撤下去吧。”他挥了挥手,语气淡漠。
侍立一旁的下人刚要动手,方才通传的小厮去而复返,恭敬禀报道:“王爷,宋二小姐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听闻……听闻她在刑部等了您许久未见您驾临,这才找到府上来的。”
萧璟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她在刑部等本王?”
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还以为她见完白南星会直接回尚书府!”
那般娇生惯养的一个人,跑去阴森血腥的刑部大牢就算了,还在那里等了那么久?脑子是被门夹了不成?
小厮茫然地摇头:“这个……奴才不知。要不,奴才再去问问宋小姐?”
萧璟脸色一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问什么问?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多在意她似的!让她滚……进来。”
那滚字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换成了略显生硬的进来。
宋姝菀对承王府不算陌生。以前,这里还是皇子府时,因着一些旧缘,她曾来过几次。
是以,不用下人引路,她也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萧璟用膳的东坡居。
她推开那扇雕花木门,只见萧璟正端坐于桌前,姿态优雅地用着晚膳。
夕阳余晖透过窗户,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减弱了几分他平日里的冷冽气场,倒显出几分皇室子弟独有的矜贵与沉静。
柒墨跟在身后,难得没有在萧璟的强大气场下立刻腿软行礼,主要是她的腿在刑部已经软过了,暂时还没恢复过来。
“臣女参见王爷。”
宋姝菀屈膝行礼,声音清脆悦耳。
萧璟仿佛没听见,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清炒笋尖,动作优雅地送入口中,明摆着是要给她脸色看。
宋姝菀也不恼,自顾自地站直身子,浅声开口,切入正题:“王爷,不知那扰乱公务的前朝余孽,可抓到了?”
萧璟这才放下银筷,拿起一旁的素白帕子擦了擦嘴角,抬眸看她,目光冷淡疏离:
“抓到如何?没抓到,又当如何?”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宋姝菀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恳求与无奈:
“王爷明鉴,南星那丫头年纪小,自小在家中娇养,没怎么出过门,不知人心险恶,这才不慎被那逆贼的花言巧语蒙骗,无意中阻了王爷的大事。但她绝非存心与朝廷作对,更与逆党毫无瓜葛。还望王爷念在她年幼无知,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毒粉,害得王府侍卫们……身体不适,臣女愿意加倍补偿各位侍卫的辛苦与损失,定让他们满意,绝不会让王爷为难。”
侍立在萧璟身后的叶忌悄悄抬眼,看了看自家王爷,又看了看一脸真诚的宋二小姐。
人犯既然已经抓到,白南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放在几年前,王爷或许看都不看,直接挥挥手就让人把那个头放了,根本不会劳动宋小姐亲自跑来求情。
可是如今……
依着这几年他对王爷的了解,尤其是王爷对宋二小姐那复杂难言的态度,白家那个头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出去。
宋小姐这趟,怕是……要白费功夫了。
果然,萧璟闻言,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地看向宋姝菀:“阻碍本王办案,致使要犯险些脱逃,仅凭你一句年幼无知,一些银钱补偿,就想让本王放人?宋二小姐,你是在异想天开,还是觉得本王的刑部,是你可以随意讨价还价的菜市场?”
他说话间,余光不经意扫过宋姝菀月白色的裙摆,那里沾染了几点不甚明显的暗色污渍,显然是在刑部大牢沾染上的。
他心下冷哼,这娇气包怕是还没发现,若是发现了,以她那挑剔的性子,只怕早就跑回府换衣裳去了,哪还会在这里跟他周旋?这套裙子,回去多半是要直接扔了。
心头莫名有些烦躁,他下意识想去端旁边的茶盏,却发现杯中是空的。
叶忌见状,立刻上前想要斟茶。
萧璟却一个眼神扫过去,带着寒意,让叶忌瞬间定在原地,然后默默地退回了原位。
叶忌心中暗暗叫苦:得,瞧王爷这架势,今日宋二小姐不被扒层皮,怕是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