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菀抬起那双泪光未干的桃花眸,带着一种被逼到极致的倔强和委屈,看向萧玦:
“殿下既然问了,臣女也不敢隐瞒。臣女方才……确实是去了白谷主那里。”
萧玦眸色微沉,握着锦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宋姝菀仿佛没看到他的细微变化,继续道,语气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赌气意味:
“姐姐身上余毒未清,我这个做妹妹的,心里实在难安。所以才会深夜冒昧前去打扰白谷主,是想恳请他明日能为姐姐配制解药。我知道,在殿下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去求药是别有用心,我留夏月见在此是心肠歹毒……殿下便当臣女是错的好了!反正臣女说什么,殿下都不会信!”
说完,她根本不给萧玦任何解释或反应的机会,直接一个干脆利落的转身,快步走进了内室,还顺手将内室的门帘甩得微微晃动,留下一个决绝又单薄的背影。
萧玦:“……”
他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那番带着哭腔的指控。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晾在原地,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是他……开错话题了?
还是他表达的方式不对?
两人相处有些矛盾是必然的,无论是君臣,还是……别的什么关系。
除了对父皇和母后,他从未对任何人真正弯下过腰,放低过姿态。对于宋姝静,只要他稍微流露出一点安抚之意,对方便会善解人意地顺势而下,从不让他为难。
可唯有这个宋家二小姐,性子骄纵又娇气,像只浑身是刺又敏感无比的小兽,实在是不好哄。
偏偏……他此刻心中竟生不起半分怒气,只有一种莫名的,无处着力的憋闷感。
元北看着自家殿下竟然就这么一言不发,带着点疑似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的表情出来了,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宋二小姐,真是好大的胆子!
好厉害的脾气!
月色笼罩下的小径格外幽静,元北憋了又憋,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您身尊体贵,那宋二小姐……怎可如此对您不敬?”
在他看来,殿下肯低头解释,已是天大的恩宠,宋姝菀就该感恩戴德地顺着台阶下,怎么还敢甩脸子?
萧玦沉默片刻,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温度,让元北心里一咯噔。
“她被孤误会,心中本就窝着火气,”
萧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被人惹生气了,难道还要对人家笑脸相迎吗?”
元北头皮一麻,内心疯狂叫屈:这跟属下有什么关系啊?他怎么感觉殿下在宋二小姐那儿受的气,全撒在自己头上了呢?
“可是殿下您是储君啊!”
元北试图讲道理,“宋二小姐即便再生气,也不该对您如此造次……”
萧玦淡淡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维护:“你懂什么?小姑娘家,有几个没点小性子的?她虽然骄纵了些,但本质不坏,心地是善良的。是孤不好,先前误会了她,方才又……伤害了她。”
他自顾自地为宋姝菀找好了理由。她被自己误会,还一心担忧着姐姐的身体,为了给姐姐求药才深夜去找白苏木,结果又被自己质疑……她心里定然是委屈极了,难过极了。否则,以她的性子,何至于哭成那样?
元北听得嘴角微抽,殿下这滤镜是不是太厚了点?他只能换个话题:“那殿下,夏月见……如何处置?”
那个麻烦的女人还在他手里捂着嘴呢。
萧玦敛眸,眼底闪过厌烦:“心思不正,满口谎言之人,留在姝静身边也是个祸害。今晚之事,让她闭嘴。若是让孤知晓她敢在姝静面前蓄意攀咬姝菀,”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孤唯你是问。”
“是,殿下,属下明白。”元北立刻应下。
萧玦语气恢复了平淡,补充道:“离开药王谷之后,寻个机会,秘密处置了便是。”
他想起刚刚,夏月见竟敢伸手推搡宋姝菀,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没有留着的必要。
“是。”
与此同时,琉璃阁旁边院落。
宋姝菀已经舒舒服服地泡在了宽大的浴桶里,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全身,驱散了夜间的寒气和方才演戏耗费的心神。她惬意地闭上眼,长长舒了口气。
柒墨在一旁伺候着,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小姐,刚才可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您私自扣押夏月见,对她动刑的事儿被太子殿下抓个正着,殿下会重重责罚您呢!”
谁能想到,她家小姐居然能硬生生把局势扭转过来,从看似理亏的一方,变成了受尽委屈的小可怜,反而让太子殿下道歉,还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宋姝菀轻轻撩起水,从纤细的手腕划至圆润的肩头,动作慢悠悠,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太子殿下表面温润,实则心思深沉,内里是极为冷漠骄傲的一个人。他可不像夏月见那么好拿捏。”
她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他方才会被我绕进去,不过是一时没对我设防,加上……男人嘛,有时候对漂亮女人的眼泪,总是缺乏抵抗力的。”
柒墨听得两眼放光,觉得自家小姐简直神了!
“可是小姐,”
她又有点担心,“您这次一点面子都没给殿下,直接把他晾那儿了,殿下会不会觉得您不识抬举,以后就不跟您走得近了呀?那岂不是便宜了静小姐?”
宋姝菀轻笑出声,水汽氤氲中她的面容愈发娇媚:“他不会。不仅不会,他反而会在脑子里牢牢记住,宋姝菀不好哄,很记仇,所以千万不要轻易欺负她,误会她。”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有时候,轻易得到的原谅不被珍惜,越是难以征服,越能勾起人的兴趣和征服欲。这叫……嗯,战略性的矜持。”
柒墨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小声嘟囔:“这不就是……贱皮子吗?”
她实在搞不懂这些贵人的脑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