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皇家别苑,风筝会。
春光明媚,草长莺飞,各色华服公子贵女云集,真是好一派热闹景象。
但明眼人都能感觉到,这气氛,微妙得很。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两个方向。
一个是身着月影纱裙,头戴白玉兰簪,打扮得清雅脱俗、我见犹怜的宋姝静。
另一个则是……嗯?
众人揉了揉眼睛。
那是宋姝菀?
她今日竟未施粉黛,只点了淡淡口脂,一身云霞锦制成的衣裙,颜色鲜亮却不艳俗,上面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华贵逼人。
她似乎清减了些,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郁,偏偏这份脆弱感,被她通身的贵气压着,形成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像一朵带着露珠、亟待呵护的富贵花。
“她怎么也来了?不是听说她前几日落水,病得起不来身吗?”
“是啊,而且她往日不都穿得……嗯……很夺目吗?今天怎么感觉……怪好看的?”
“嘘~小声点,没看见太子殿下一直看着宋大小姐吗?宋二小姐今天怕不是来自取其辱的。”
宋姝菀仿佛没听到那些窃窃私语,她带着柒墨,安安静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放空,看着天空中各式各样的风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用眼角余光精准扫描全场,太子萧玦果然频频看向宋姝静,眼神温和。
小侯爷谢允之凑在宋姝静身边不知说着什么,笑得一脸阳光。
连那个她刚刚抛弃的承王萧璟,也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看似品茶,实则视线偶尔也会淡漠地扫过宋姝静那边。
不是吧~不是吧~
冰山也中招?
好,很好。
全员到齐,剧情力量强大。
宋姝静此刻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她重生了!
带着对上辈子悲惨结局的恐惧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回来了。
她知道今天太子会因为她一首惊艳的诗而对她的才情刮目相看,小侯爷也会因为她的善良解围而更加依赖她。
这是她重塑形象、开启完美人生的第一步。
可是……宋姝菀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原文这时候,她不是应该穿着大红大绿,浓妆艳抹地试图吸引太子注意,反而惹人嘲笑吗?
现在这副清艳脆弱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难道……她也?
不可能!
天道站在她这边!
宋姝静定了定神,决定按计划进行。
很快,到了贵女们展示才艺的环节,多半是吟诗作对,附和春日美景。
宋姝静果然不负众望,袅袅婷婷起身,声如黄莺:“小女子不才,偶得几句咏春之诗,请各位品鉴。”
随即,她将那首借鉴来的诗缓缓吟出。
现场果然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赞叹。 “妙啊!此诗只应天上有。”
“宋大小姐果然才情绝世!”太子萧玦眼中欣赏之色更浓,微微颔首。
宋姝静心中得意,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宋姝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宋姝菀心中冷笑:来了。
啧啧啧~走剧情是吧?
就在一片赞美声中,只见宋姝菀轻轻放下茶盏,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微微蹙着眉,眼神带着些许迷茫和不确定,轻声喃喃,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这诗……听着好生耳熟……”
瞬间,周围一静。
宋姝静脸色微变,强笑道:“妹妹说什么?这诗是小女子昨夜观星有感,偶得之……”
宋姝菀仿佛才回过神来,连忙用手帕掩了下唇,露出一丝慌乱和歉意:
“啊~对不住,姐姐。我……我病了些时日,许是病糊涂了,记错了。定是姐姐的才情让我想起了某些古籍上的绝唱,一时恍惚了。”
她这话说得软绵绵,认错态度极好,但古籍上的绝唱几个字,却像一根小刺,轻轻扎进了在场某些读书人的心里。
是啊,这诗好得确实不像寻常闺阁女子能写出的……莫非……
太子萧玦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宋姝静气得内伤,却无法发作,只能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妹妹说笑了。”
“是呢,”宋姝菀垂下眼睫,声音更加轻柔,带着一丝自嘲,
“我自来愚钝,不如姐姐聪慧雅致,能得太子殿下和小侯爷青眼。方才失言,姐姐莫怪。”
她说着,还抬起眼,飞快地、怯生生地瞟了太子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羡慕、一丝失落、以及生怕被责怪的不安,然后迅速低下头,摆弄着手帕。
演呗,都演!
反正这个我熟!
萧玦一怔。
他印象里的宋姝菀一直是张扬跋扈,几时有过这般柔弱忐忑的模样?
而且她话里话外,竟像是在夸赞宋姝静,还……提到了自己?
她这是……转了性了?
还是真的病了一场,想通了?
对比之下,刚刚宋姝静那隐隐的咄咄逼人和此刻的宋姝菀的怯懦认错,倒显得前者有些得理不饶人了。
小侯爷谢允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而凉亭里,萧璟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低着头,显得格外委屈的纤细身影上,眸色深了深。
这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这副样子,倒是比平时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顺眼点。
但一想到她做过的那些事,他心底刚升起的一丝异样立刻被压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宋姝菀要的就是这点效果。
她不指望一下子扳倒宋姝静,她只需要在这些人心里埋下一颗小小的怀疑的种子,顺便给自己换个人设。
接下来,轮到其他人展示,都平平无奇。
轮到宋姝菀时,她连忙摆手,脸上带着惶恐:“我就不必了,我哪会什么吟诗作对,就不献丑了,免得污了各位的耳朵。”
她越是这般自卑,越是显得刚才宋姝静的才情有些突兀,甚至……有点欺负人了。
宋姝静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她准备好的风光,竟然被宋姝菀用这种以退为进、装柔弱的方式搅和了一半。
风筝会后半程,宋姝菀依旧安分守己,甚至当一只风筝不小心断线落到她附近时,她还呀地轻呼一声,像是被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地帮小太监捡起风筝,递过去时还软软地说了句小心些,惹得那小太监脸红耳赤,连连道谢。
太子萧玦看着这一幕,眼神更加复杂。
他记忆里的宋姝菀,遇到这种事,不踹一脚风筝就算好的了。
宋姝静则抓紧一切机会展现自己的善良和体贴,不是给这个递水,就是帮那个整理风筝线,忙得不亦乐乎。
小侯爷果然跟在她身边,笑嘻嘻地帮忙。
宋姝菀冷眼看着,心里冷笑:忙吧,忙点好。你越是这样刻意表现,等我一点点撕开你伪装的时候,反差才越大。
宴会结束时,宋姝菀恰好和太子前后脚离开。
下台阶时,她似乎脚下一软,哎呀一声,身子微微一晃。
“小心。”
一只手臂及时伸过来,虚扶了她一下。
是太子萧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