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菀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玄影:“玄影,你们王爷……平时都喜欢些什么?”
问完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
玄影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硬邦邦地回答:“王爷喜静。好兵刃,善弈棋,厌甜食,畏……”
他猛地顿住,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闭嘴,恢复成冰冷的木头人状态。
厌甜食?畏?畏什么?
宋姝菀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但看玄影那样子,是绝不会再说了。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座冰山,居然还有怕的东西?
回到听雪苑,天色已蒙蒙亮。
宋姝菀毫无睡意,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夜谈的每一个细节。
同盟已定,前路更加清晰,也更加危险。
她铺开纸,开始梳理目前掌握的线索和资源:太子妃身份、商业、军中、同盟。
还缺什么?
缺一个能彻底摆脱太子妃身份、又不会引火烧身的契机。
缺更多朝堂上的眼线和影响力。
缺……真正属于她自己、关键时刻能保命或者反击的绝对力量。
她目光落在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那就一步步来。
先利用好太子妃这个身份,尽可能多地攫取信息和资源。
然后,等待那个最佳时机的到来。
她相信,那个时机,不会太远了。
皇帝的病,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虽未明发谕旨,但接连数日免朝,太医日夜轮值出入宫禁,以及雍王萧瑜频繁代批奏章、出入御书房的消息,如同无声的潮水,迅速漫过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朝堂上下,人心浮动。
暗流汹涌,比之前裕王作乱时更加诡谲难测。
太子萧玦变得异常忙碌,也异常焦躁。
他来听雪苑的次数明显减少,即便来了,也多是眉头紧锁,心不在焉,有时甚至会无端发火,对下人呵斥几句。
他试图更多地参与政务,却屡屡被皇帝以静养为由挡回,或被雍王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态度软钉子碰回来。
一种即将到手却又抓不住的权力,折磨得他寝食难安。
他开始更加紧逼宋姝菀,催促婚期,言语间甚至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只有尽快将她牢牢锁在东宫,才能证明些什么,抓住些什么。
宋姝菀应对得越发小心,一边用陛下病中不宜冲喜的理由继续拖延,一边更加隐秘地通过莫掌柜和林婉清联系,扩张着她的商业和信息网络。
那间位于朱雀大街的三层铺面,在莫掌柜雷厉风行的手段下,已装修完毕,取名荟珍阁,明面上经营古玩玉器、海外奇珍,暗地里却是信息交汇和特殊物品交易的中心。
谢允之成了荟珍阁的常客,时不时拿来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寄卖,实则是借此与宋姝菀交换信息。
“太子殿下最近火气很大啊。”
他摇着扇子,状似无意地摆弄着一块西域来的孔雀石,“连着斥责了好几位老臣,嫌他们办事不利。啧,也不想想,如今批红用的是雍王爷的印。”
宋姝菀眸光微闪。
太子这是在急于立威,却用错了方式,只会让那些观望的老臣更加离心。
“陛下病情究竟如何?”她低声问。
谢允之收敛了嬉笑,摇摇头:“宫里的消息封得死紧。不过~太医院院正的家眷,前几日悄悄离京回老家了。”
宋姝菀心中一沉。
院正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还有,”谢允之声音压得更低,
“北边传来消息,几个部落最近不太安分,小规模冲突多了起来。兵部请调粮草的文书递上去,被雍王爷压下了,说是要……核实。”
压下调兵粮草?雍王想做什么?
是谨慎,还是另有谋划?
萧璟知道吗?
纷乱的信息交织,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这日,宫中终于传来消息,皇帝病情稍稳,欲在太极殿召见宗室重臣,以示安好。
所有收到传召的人都明白,这绝非一次简单的探病,而是对眼下微妙局势的一次重要试探,甚至可能是权力交接前的最后一次站队。
宋姝菀作为准太子妃,亦在传召之列。
太子萧玦亲自来接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紧张。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姝菀妹妹,今日不同往日,你定要谨言慎行,一切……看孤眼色行事。”
宋姝菀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冷汗。
他在害怕。
她垂下眼睫,温顺地应道:“臣女明白,一切听殿下安排。”
太极殿内,药味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皇帝半靠在龙榻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缓缓扫过榻前跪拜的众人。
皇后在一旁默默垂泪。
雍王萧瑜安静地站在龙榻侧后方,面容沉静。
承王萧璟则站在宗室亲王的最前方,玄衣墨发,面色冷峻,无波无澜。
太子领着宋姝菀跪在最前面。
“都……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谢恩起身,分立两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的目光首先落在太子和宋姝菀身上,看了片刻,缓缓道:“太子……近日操劳国事,辛苦了。宋氏……温婉贤淑,日后……要好生辅佐太子。”
虽是场面话,但在此刻说出,无疑是对太子地位的某种肯定。
太子脸上瞬间涌上激动之色,连忙躬身:“儿臣不敢言辛苦!定不负父皇期望。”
宋姝菀也跟着屈膝行礼,姿态恭顺。
皇帝又看向雍王:“雍王……这些时日,替朕分忧……也辛苦了。”
雍王躬身,语气温和:“为皇兄分忧,是臣弟本分。”
皇帝点点头,目光最后落在萧璟身上,沉默的时间略长了些,才道:“璟王……沉稳干练,朕……心甚慰。”
很简单的一句夸奖,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都是猛地一跳。
在太子和雍王之后,单独如此肯定承王?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璟面色不变,只微微躬身:“皇兄过誉。”
皇帝似乎累了,闭上眼休息了片刻,才又睁开,缓缓道:“朕……精力不济。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久无储贰监国……”
来了!
最关键的话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更是紧张得指甲掐进了掌心。
皇帝的目光在太子和雍王之间逡巡,最终,却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意外的话:
“……太子需多加历练。然则……年轻气盛,还需老成持重之人从旁辅佐……雍王仁厚,承王刚毅……日后,当同心协力,辅佐储君,稳固社稷……”
啧啧啧~还得是做皇帝的人,老狐狸了。
他没有明确说让谁监国,而是玩了一手平衡。
既肯定了太子的地位,又抬高了雍王和承王辅政的权力,甚至隐隐将承王拔到了与雍王并列的位置。
殿内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古怪。
太子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
父皇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还要用两个皇叔来钳制他。
雍王依旧垂着眼,看不出表情。
萧璟则面无表情,仿佛皇帝说的与他无关。
其他宗室重臣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直安静站在宋姝菀侧后方的某个宗室老亲王,突然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眼神涣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王叔~”
“快传太医!”
殿内顿时一阵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