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明白,他这看似不经意的两个字,实则是在……维护宋姝菀。
至少,是制止了这场针对她的羞辱。
为什么?
不是恨她入骨吗?
众人懵了。
宋姝菀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萧璟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意料。按照他恨她的程度,应该乐见她出丑才对?
难道……这冰山底下,还残留着一丝当年那个少年影子的护短习惯?
或者,他只是纯粹讨厌宴会上有人搅局?
无论如何,这对她是利好的信号。
她适时地表现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微微踉跄了一下,才慢慢坐下,端起茶杯的手似乎还有些抖,完美诠释了一个受惊后强作镇定的贵女形象。
柒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内心疯狂为自家小姐打call:小姐~您这招以退为进,祸水东引,简直666啊!
接下来的宴席,再没人敢轻易招惹宋姝菀。
她安分地吃着东西,偶尔抬头,目光总会不经意地,带着复杂情绪,三分愧疚,三分畏惧,四分难以忘怀地快速掠过萧璟的方向。
一次,两次……她就不信,那座冰山会完全没感觉。
果然,在她不知道第几次偷瞄过去时,对上了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眸。
萧璟不知何时,正看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和探究,仿佛在看一件极其陌生又有点趣味的物件。
宋姝菀心中一跳,立刻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慌乱地低下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当然是憋气憋的。
萧璟看着那迅速低下去的脑袋和那抹可疑的红晕,眸光微闪,摩挲着酒杯的指尖微微一顿。
这个女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装柔弱?
博同情?
还是……另有图谋?
宴席结束时,宋姝菀恰好又和萧璟前后脚出门。
下台阶时,她似乎因为心神不宁,脚下一滑…
这次,没有太子来扶。
她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摔倒。
一道玄色身影极快地闪至她身边,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是萧璟。
宋姝菀抬头,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寒眸,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是真的吓了一跳,声音都带了哭腔:“王、王爷……多谢王爷……”
萧璟扶稳她便立刻松开了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情绪:“走路看路。”
说完,不等她回应,便大步离开,留下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宋姝菀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捂着刚才被他握过的手臂,脸上惊魂未定,心里却慢慢勾起了唇角。
很好。
恨也好,厌也罢,只要不再是彻底的无视。
冰山快到碗里来。
第二步,引起注意和探究,完成。
宋姝静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的危机感骤然飙升。
宋姝菀……她……。
东宫接风宴后没两日,宋府倒是先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
太子萧玦的近侍太监,送来了两匹色泽雅致的蜀锦,指明是太子殿下赏赐给宋大小姐宋姝静的。
消息传来时,宋姝静正在自己院子里对着那日宴会上萧璟扶了宋姝菀一把的事生闷气,闻言顿时心花怒放,脸上飞起红霞。
果然!
太子殿下心里是有她的,定是那日见她穿着朴素,心生怜惜了。
她忙不迭地起身,整理仪容,准备前去谢恩。
然而,她刚到前厅,却见宋姝菀也在。
后者正拿着一匹月白色的软烟罗,对着身旁的柒墨轻声细语:“……这匹料子倒是清雅,给姐姐送去正好,前几日见她似乎很喜欢这个颜色。”
那姿态,那语气,俨然一副时刻惦记着姐姐的好妹妹模样。
太子近侍见状,笑着对宋姝静道:“恭喜宋大小姐,殿下说了,这般好的料子,合该配您这样清雅的人儿。”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宋姝菀手中那匹明显更华贵耀眼的朱樱色蜀锦,那是金氏刚给宋姝菀的新料子。
宋姝静心中得意,面上却越发谦逊柔婉,福身行礼:“臣女谢殿下厚爱,只是……这般贵重的料子,臣女实在受之有愧。”
她微微垂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臣女不比妹妹,自幼得母亲疼爱,什么都是最好的,臣女……习惯素净了。”
这话听着是自谦,实则是在暗示主母偏心,自己过得委屈。
近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显然对宋姝静的懂事很受用。
就在这时,宋姝菀仿佛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转过身来,看到那两匹蜀锦,眼睛微微一亮,笑着走上前:“呀,太子殿下赏了蜀锦给姐姐?真是太好了!”
她语气真诚,带着由衷的喜悦。
她仔细看了看那两匹料子的颜色,一匹雨过天青,一匹秋香绿,确实雅致。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惋惜:“这颜色好生雅致,只是……似乎略沉稳了些,姐姐青春正好,穿这般颜色,怕是会显得老气几分,压了长姐的灵气呢。”
她说着,又看向自己手中那匹月白软烟罗,语气更加真诚:“殿下的一片心意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若论衬姐姐的气质,或许还是这月白色更显清新脱俗?姐姐若不嫌弃,我这匹软烟罗……”
“妹妹~”宋姝静急忙打断她,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殿下所赐,皆是恩典,岂能挑剔?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领了,这软烟罗……妹妹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可不敢当着太子近侍的面接受宋姝菀的料子,那岂不是打太子的脸。
宋姝菀被拒绝,也不恼,只是眼中流露出一丝失落和委屈,小声喃喃:“我也是想着姐姐穿好看些……没有别的意思……”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软烟罗的边角,那模样,倒像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近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
这宋二小姐,似乎……并不像宋大小姐和她婢女说的那般跋扈苛待姐姐啊?
反倒是一片赤诚,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姐姐,连太子赏的料子都怕颜色不适合姐姐,还想拿自己的好料子来换?
再看宋大小姐,虽然嘴上说着谦逊,可对太子赏赐的料子紧紧抓着,对妹妹主动送上门的更好料子却拒之千里,这……
宋姝静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连忙找补:“妹妹误会了,姐姐不是嫌弃你的料子,只是殿下所赐,姐姐珍之重之,不敢转赠他人。”
她努力维持着温婉的笑容。
宋姝菀这才恍然,抬起头,眼睛微红,像是明白了什么,乖巧点头:“是妹妹思虑不周了,姐姐勿怪。”
她看向那两匹蜀锦,又扬起笑脸,努力做出高兴的样子:“不过这蜀锦真是极好的,姐姐肤色白,穿上一定好看!只是……这秋香绿一匹,似乎与紫茵前几日弄脏的那匹母亲送给姐姐的料子颜色很像呢?正好可以补上……”
她话音未落,宋姝静和身旁的紫茵脸色同时一变。
那匹料子根本不是紫茵弄脏的,而是宋姝静自己泼了茶水,为了维持节俭受苛待的人设,才谎称是紫茵的错,料子也不能用了。
这事要是被捅到太子面前……
“妹妹记错了吧!”宋姝静急忙道,声音都有些尖利,
“哪有的事!母亲何时送过我那般颜色的料子?定是妹妹病了一场,记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