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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夏莱时,之前采购的大批生活用品和家具已经送达,整齐地堆放在休息区旁的空房间里。看着这如同小山般的纸箱和板材,日和与美咲都有些不知所措。

铭兰却挽起了军装的袖子,露出白皙却线条分明的小臂,脸上带着一种“包在我身上”的、或许过于乐观的表情。

“好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让我们把这里变成你们舒适的小窝!” 她干劲满满地宣布,然后拿起一个标着“多功能组合书桌”的扁平纸箱,信心十足地开始拆封。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沉重一击。

图纸在她手里仿佛变成了天书,那些抽象的线条和符号看得她眉头紧锁。螺丝刀在她手里似乎也不太听话,不是拿错了型号,就是差点滑脱。当她试图将两块侧板连接起来时,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对不上预留的孔位。

“奇怪……明明是按照图纸来的啊?” 铭兰跪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两块明显无法契合的木板,歪着头,一脸困惑地嘀咕着,那顶通常象征着威严与秩序的m43军帽此刻也略显歪斜,为她增添了几分难得的笨拙感。

日和原本紧张地站在一旁,看着铭兰老师那与平日里杀伐果断形象截然不同的手忙脚乱,先是有些错愕,随即忍不住用手轻轻掩住了嘴,肩膀微微抖动,似乎在极力忍住笑意。

就连一直冷着脸的美咲,看着铭兰试图用蛮力将木板“按”进去,结果差点把连接处的卡扣掰断时,那冰封般的嘴角也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

铭兰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形象崩塌”,她专注于和那块不听话的木板“搏斗”,额角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尝试了各种角度,嘴里还念念有词:“这边?不对……反过来?好像也不对……难道图纸印反了?”

最终,还是日和鼓起勇气,小声提醒道:“老、老师……那个……好像要先装那个……带滑轨的底座……”

铭兰一愣,拿起图纸和地上的零件对照了一下,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小日和你看得懂图纸?太好了!”

她立刻放弃了独自逞强,开始接纳日和的建议。而美咲虽然依旧不说话,但在铭兰需要有人扶住沉重的板材时,她会默默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另一边;当铭兰找不到某个小螺丝时,她会用目光示意螺丝滚落的方向。

笨手笨脚的老师,小心翼翼提出建议的胆小少女,沉默却用行动提供帮助的阴郁女孩……三个人之间那种最初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在这一次次失败的尝试、一点点成功的组装中,悄然融化着。

铭兰身上那层“冷酷残忍”的伪装,在螺丝刀和木板面前彻底失效,暴露出的是一种带着点傻气、却异常真实的“笨拙”。这种笨拙,反而拉近了她与两位少女的距离。

当最后一件家具——那张带着星空图案的大床——被成功组装起来,稳稳地立在房间中央时,铭兰长舒一口气,毫无形象地直接坐到了地板上,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

“呼……总算搞定了!看来动手能力这方面,我还得加强啊。” 她自嘲地笑了笑,抬头看向日和与美咲。

日和脸上带着浅浅的、放松的笑意,轻轻点头。美咲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的冰冷似乎淡去了不少,至少,不再充满直接的敌意。

看着布置一新的房间,柔软的床铺,整洁的书桌,还有角落里堆放着的玩偶和抱枕,一种微妙的、名为“家”的雏形,似乎正在这个原本空旷的房间里悄然滋生。

铭兰看着站在房间中央、打量着新环境的二女,微笑着说:“以后这里就是你们在夏莱的临时据点了。虽然老师我组装技术差了点,但……欢迎随时来住。”

这一次,她没有用威胁,没有用交易,只是单纯地发出了邀请。而回应她的,是日和轻轻的一声“嗯”,以及美咲虽然别扭、却并未出口反驳的沉默。

这无疑是一个小小的,却意义重大的进步。

看着被家具填充、逐渐有了生活气息的房间,铭兰满意地拍了拍手。然而,她似乎觉得还不够,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变戏法似的又从角落推出来几个大纸箱。纸箱打开,里面赫然是各种各样毛茸茸、软乎乎的玩偶!从憨态可掬的泰迪熊到圆滚滚的企鹅,从优雅的猫咪到傻乎乎的哈士奇,应有尽有。

“看!”铭兰语气带着点小得意,目光尤其在美咲身上停留,“都是玩偶哦!我就知道,美咲你其实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吧?”

她拿起一个看起来特别柔软、有着无辜豆豆眼的海豹玩偶,故意在美咲面前晃了晃。

美咲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像是内心最隐秘的喜好被当众戳穿,她有些气急败坏地扭过头,声音比平时拔高了些,却莫名少了些冰冷,多了几分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羞恼:

“才、才不是啊!谁喜欢这些幼稚的东西了!你这个笨蛋老师……!”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铭兰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早就看穿你了”。这种被看透却又并非恶意的感觉,让美咲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长期构筑的、用于自我保护的重重阴郁和冷漠,在这一刻,被这些柔软的玩偶和铭兰那带着点笨拙却执拗的关心,驱散了些许。

她看着满箱的玩偶,又看了看铭兰那张带着汗渍、却笑容明朗的脸,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困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触动终于冲破了防线,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总要这么关心我们啊!明明之前那样威胁我们……现在又做这些……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问出了她和日和心中最大的疑惑。铭兰的行为太矛盾了,时而冷酷如刽子手,时而又温暖得像……像个真正的、关心学生的老师。

面对美咲带着情绪质的质问,铭兰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走上前,将那个海豹玩偶轻轻塞进了美咲怀里,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次美咲没有立刻躲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铭兰的声音温和了下来,带着一种纯粹的理所当然,“看到学生有困难,顺手帮一把;看到学生不开心,想办法让她开心点;看到学生可能需要一个柔软的依靠,就给她准备一个……这难道不是老师应该做的吗?”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当然,我用的方法可能比较奇怪,有时候也比较……强硬。但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真的想伤害你们。”

她的目光转向旁边一直静静看着的日和。日和此刻的眼神已经和最初完全不同,那里面恐惧大幅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加深的依赖和信任。她看着铭兰,仿佛在看一个虽然行为模式清奇、但绝对可以依靠的港湾。她甚至不自觉地往铭兰身边靠近了一小步。

铭兰看着一个羞恼却不再冰冷,一个依赖而充满安心感的少女,心中那块一直压着的石头,似乎终于松动了一些。

她张开双臂,夸张地指向那几箱玩偶和布置好的房间,笑着说道:

“所以,别想那么多!现在,我们的任务是——把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摆满房间!谁都不准偷懒哦!”

说着,她率先抓起几个玩偶,开始往床上、沙发上、角落里摆放。日和也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小声应着“是,老师”,开始帮忙。

美咲抱着怀里柔软的海豹玩偶,站在原地,看着铭兰忙碌又有些笨拙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难得露出恬静笑容的日和,最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默默地走上前,拿起一个玩偶,加入了布置的行列。

只是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充满抗拒,而是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细微的柔和。

房间里,玩偶渐渐增多,欢声笑语(虽然主要是铭兰和日和)也开始偶尔响起。一种名为“温情”的基调,正在这个夏莱的房间里,悄然定格。

夜色渐深,夏莱陷入一片宁静。新布置的房间内,只余下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日和在另一张床上已然熟睡,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新得到的兔子玩偶,呼吸均匀,脸上带着久违的安宁。

铭兰轻手轻脚地走到美咲的床边。美咲背对着她,身体蜷缩,像是试图将自己藏起来,但并未入睡。

“美咲。” 铭兰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轻柔。

美咲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应,也没有转身。

铭兰在床边坐下,没有强行让她转身,只是低声说道:“把手给我。”

沉默了片刻,美咲才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将一只手臂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白皙的手臂上,新旧交错的浅色伤痕在昏黄灯光下依然清晰可见,有些甚至是近日才留下的。

铭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只是伸出食指。指尖悄然渗出些许那神秘的黑色液体,它们不再显得诡异可怖,反而如同拥有生命的温暖墨迹,轻柔地覆盖上那些伤痕。

一股温和的、带着轻微麻痒的暖流从伤口处渗入。美咲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铭兰轻轻握住。她惊讶地发现,在那黑色液体的覆盖下,那些细小的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淡化,最终只留下比周围皮肤稍浅一些的痕迹,连近日的伤痕也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你……” 美咲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身体上的伤,可以这样治好。” 铭兰看着她,眼神认真而温柔,“但心里的伤,需要你自己愿意放下那些伤害自己的念头,才能真正开始愈合。”

她轻轻握着美咲的手,声音如同夜风般低语:“答应我,美咲,别再这样伤害自己了,好吗?你的身体,你的生命,都是很宝贵的东西。看到你受伤,会有人心疼的。”

美咲怔怔地看着铭兰,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关切和真诚。长久以来,她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体和生命是无足轻重的,是可以在痛苦时随意宣泄的对象。从未有人如此郑重地告诉她——“你很宝贵”。

内心的坚冰在这一刻仿佛遇到了炽热的阳光,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那些用来自毁的尖锐念头,在这样直白而温暖的关怀面前,似乎变得苍白无力。

她眼眶微微发热,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努力想憋回去,却终究没能忍住,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嗯。” 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给出了一个微弱的承诺。

铭兰没有再多说,只是欣慰地笑了笑。她没有离开,而是就势侧身靠在美咲的床沿,一只手依旧轻轻握着美咲那只被治愈的手,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她力量和安全感。

“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铭兰轻声说,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美咲感受着手背上残留的温暖触感,听着身边之人平稳的呼吸声,一直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下来。她眼中盘踞不散的阴霾和绝望,如同被风吹散的浓雾,悄然褪去了大半,虽然尚未完全放晴,却已透入了久违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泪水无声地流淌了一会儿,最终,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将她包裹。她轻轻回握了一下铭兰的手,也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或许是她这些年来,第一个没有噩梦侵扰的、安稳的睡眠。

铭兰守在床边,直到确认美咲彻底熟睡,才极轻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带着一抹如释重负的柔和弧度。

(看来……第一步,总算走对了。)她在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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