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禾在谕天城安顿下来,这座以钢铁法则和肃杀之气闻名的雄城,似乎悄然多了一抹鲜活的亮色。
凌谕的生活,依旧被修炼、处理城务、推演复活之法这些沉重的事务所填满。他的静室,常年笼罩着混沌之气与寂灭道韵,冰冷而压抑。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间静室的门,总会在一日中的某个固定时辰,被轻轻敲响。
“少爷!少爷!今天的灵米粥熬好啦!还加了清瑶姐姐给的‘凝露花’,可香啦!”
伴随着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小禾会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玉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她冰蓝色的长发束在脑后,穿着林清瑶为她挑选的浅蓝色罗裙,脸上洋溢着纯粹而温暖的笑容,像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静室内的阴霾。
起初,凌谕会微微蹙眉,从深沉的悟道中被打断,周身气息冰冷。但小禾似乎完全感觉不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圣威,只是睁着那双不染尘埃的大眼睛,将碗放在他旁边的玉台上,然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城里的新鲜事——哪家店铺出了新点心啦,雷烈大哥修炼时又闹了什么笑话啦,墨渊前辈今天又和谁切磋把广场砸了个坑啦……
凌谕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在她提到某些关键处时,会淡淡地“嗯”一声,或者抬眼看一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渐渐地,他发现,这短暂的打扰,非但没有影响他的修行,反而像一种奇异的调剂,让他紧绷的心神得以片刻的松弛。那碗简单的灵粥,似乎也比任何琼浆玉液更能熨帖肠胃。
小禾的存在,如同一股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浸润着凌谕那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心湖。她不懂什么高深道法,不懂什么势力权衡,她只是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关心着她的“少爷”。
而这种真诚,在遇到“外敌”时,会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一日,凌谕在问道宫偏殿与墨渊商议要事。墨渊性子粗豪,嗓门洪亮,说到某个星域资源分配的问题时,因意见相左,情绪激动,蒲扇般的大手“砰”地一声拍在玄玉桌上,震得整个偏殿嗡嗡作响,声音更是如同炸雷:
“老弟!不是俺老墨说你!你这般退让,岂不是让那帮龟孙子觉得咱们谕天城好欺负?!要我说,就该直接带人打过去,抢他娘的!”
凌谕端坐主位,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地瞥了墨渊一眼,无形的圣威稍稍流露,便让墨渊的气势为之一滞。但就在这时——
“不准你欺负少爷!”
一道带着焦急和愤怒的清脆女声,如同护崽的母鸡般,从殿外传来!
紧接着,只见一道浅蓝色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凌谕的身前,直面着身材魁梧、煞气腾腾的墨渊!
正是小禾!
她显然是刚好路过,听到里面的动静,尤其是墨渊那声“怒吼”,想也不想就冲了进来。此刻,她仰着头,鼓着腮帮子,冰蓝色的眼眸瞪得圆圆的,里面满是毫不掩饰的生气和对凌谕的维护,对着比她高了两个头不止的墨渊,大声道:
“墨前辈!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不准你对少爷那么凶!”
她个子娇小,修为更是与墨渊天差地别,但那副寸步不让、誓死扞卫的模样,却让整个偏殿瞬间鸦雀无声。
墨渊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懵了,他瞪着牛眼,看着眼前这个还没他胸口高、却敢指着自己鼻子“训斥”的小丫头,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堂堂圣人,谕天城战部首座,杀伐果断,何时被一个筑基期的小丫头这般对待过?
连端坐在上的凌谕,都罕见地愣了一下。他看着小禾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单薄背影,看着她为了维护自己,不惜直面墨渊的滔天凶威,心中那冰封的壁垒,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极其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涟漪。
“咳咳……”墨渊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小禾那副认真的模样,哭笑不得,挠了挠他那如同钢针般的短发,气势瞬间垮了下来,瓮声瓮气地解释道:“嘿!你这小丫头!俺老墨哪敢欺负你少爷啊!俺这是在跟他商量正事呢!声音大了点而已!”
小禾却丝毫不信,依旧鼓着嘴,警惕地盯着墨渊:“商量事情也不能拍桌子!吓到少爷怎么办!”
墨渊:“……”他感觉自己比面对千军万马还头疼。
凌谕看着这一幕,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小禾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将她稍稍拉向自己身后,语气平静地对墨渊道:“墨大哥,继续说吧。”
小禾被凌谕拉到身后,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心中的怒气这才消了一些,但还是像只警惕的小兽般,从凌谕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虎视眈眈地盯着墨渊,仿佛在说“你再敢凶试试看”。
墨渊被这小丫头盯得浑身不自在,接下来的讨论,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好几个度,时不时还偷瞄小禾一眼,生怕自己哪个动作幅度大了,又惹来这小祖宗的“声讨”。
一场原本可能剑拔弩张的商议,就在小禾这“意外”的介入下,变得……莫名和谐了起来。
事后,墨渊私下里对林清瑶吐槽:“清瑶妹子,你说老弟从哪捡来的这么个活宝?胆子忒肥了!俺老墨这辈子还没这么憋屈过!”
林清瑶掩唇轻笑:“墨大哥,你不觉得,自从小禾来了之后,前辈的脸上,笑容都多了些吗?连带着整个问道宫,都好像没那么冷了。”
墨渊一愣,回想了一下,似乎……还真是。他咂咂嘴,最终也笑了起来:“嘿!也是!有这么个小开心果在,挺好!挺好!”
而凌谕,虽然从未明言,但他静坐悟道时,脑海中偶尔会闪过小禾鼓着腮帮子挡在他身前的模样,冰冷的心湖,总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这丫头,就像一颗意外落入冰原的种子,以其顽强的生命力和纯粹的温暖,正在一点点地,融化着这片冰封之地最边缘的角落。
或许,在复活挚爱那漫长而绝望的征程上,有这样一盏不灭的、温暖的小灯相伴,也能让他在无尽的黑暗中,感受到一丝……继续前行的勇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