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回到自家客厅。
脸上的尴尬和烦躁已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惯常的、略带疏离的平静。
他仿佛瞬间切换回了那个在球场上掌控全局的冷静核心。
“爸，妈，” 他重新坐下，语气恢复了正常，“你们这次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李伟强看着儿子这迅速“变脸”的能力，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知道有些事急不来。
他和阿曼达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暂时跳过刚才那个插曲。
等李昊坐定，李伟强从随身的手包里，郑重地掏出一张银行卡，轻轻地推到李昊面前的茶几上。
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沉重。
“阿昊，” 李伟强的声音有些沙哑，“以前……千错万错，都是老爸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妈妈，更对不起你。”
他说着，眼眶有些发红，“你长大了，有出息了，而我和你阿曼达妈妈，也老了。”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继续说道：“我跟你阿曼达妈妈商量好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默默握紧他手的妻子，“我们决定把国外的公司……卖了。”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让李昊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卖公司的钱，”
李伟强没有回避儿子的目光，“大部分留给你。你现在虽然能赚大钱，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万一……万一哪天你想离开皇马，需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有这笔钱在手，你心里也有底气，不用受制于人。”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暗示了他对李昊在皇马处境的担忧。
“爸！” 李昊霍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八度，“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跟我商量就自己做决定？那是你半辈子的心血！我不能要！”
他无法接受父亲用这种方式来“补偿”他。
李伟强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脸上露出一种看开后的释然笑容：“阿昊，你先听我说完。”
他的语气平和下来，“我打算，等公司的事情处理完，就和你阿曼达妈妈回梅州老家一趟。”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去给你亲妈……好好道个歉。”
这句话，他说得异常艰难，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我们俩手里还有些积蓄，” 他收回目光，看向李昊，“打算在老家捐盖一所希望小学。完了之后，我们就开始环游世界，算是……开始我们的养老生活了。”
他的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也有一丝卸下重担后的疲惫。
看着李昊脸上阴晴不定、复杂难言的表情，李伟强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试图缓和气氛：
“臭小子，等你以后有了孩子，我们就结束旅途，回来给你带娃！”
他故意板起脸，“不过你小子可得给我注意点！别学人家搞什么先上车后补票那一套！听见没？”
一旁的阿曼达也适时笑着附和，巧妙地将话题引开：
“昊昊眼光是真的好，刚才那位沈小姐，长得可真漂亮，气质也好。”
她这话，既是真心夸赞，也带着几分试探和期待。
李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父亲的决定沉重如山，母亲的调侃意味深长。
今晚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让刚刚经历情绪过山车的他，大脑一片混乱。
他只能颓然坐回沙发，望着茶几上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银行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窗外的马德里夜景璀璨，而公寓内的灯光下，是两代人之间，无声流淌的、复杂而深沉的情感。
.......
两天后，伯纳乌球场。
西甲第23轮，皇家马德里主场迎战素有“黄色潜水艇”之称的比利亚雷亚尔。
这场普通的联赛，对李昊而言却有些不同。
他亲自为李伟强和阿曼达安排了视野绝佳的包厢座位。
这是他职业生涯中，为数不多的、主动为家人安排看球位置的比赛。
或许，在内心深处，那个刚刚获得至高个人荣誉的金球先生，依然藏着个渴望在父母面前尽情表现、赢得喝彩的少年心性。
比赛进程，完全变成了李昊一个人的表演舞台。
他在球场上不知疲倦地奔跑，覆盖了攻防两端的每一寸草皮。
赛后技术统计显示，他的跑动距离达到了惊人的13.1公里，比全场第二高的11.7公里超出了整整一截，堪称断崖式领先！
两记精妙绝伦的助攻，两次石破天惊的破门，他几乎以一己之力导演了一场5比2的大胜，将黄色潜水艇彻底击沉。
每一次过人、每一次射门、每一次成功的抢断后，李昊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瞥向那个熟悉的包厢方向。
看到父母脸上洋溢的骄傲与欣慰的笑容，他心中便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这种最原始的、渴望被至亲认可的成就感，有时甚至比举起金球奖杯更让他心动。
然而，比赛的激烈程度，却远远超出了李伟强和阿曼达的心理承受能力。
现场观战与隔着屏幕看电视直播，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在电视前，他们可以为儿子的精彩表现欢呼雀跃；
但在现场，他们能清晰地听到肌肉碰撞的闷响，能近距离看到儿子被对手一次次凶狠地放倒，甚至整个人被铲得飞出去好几米！
每一次李昊倒地，阿曼达都会紧张得捂住嘴巴，李伟强虽然强作镇定，但紧握的拳头和手心里沁出的汗水，都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与心疼。
比赛一结束，老两口就迫不及待地找到李昊，表示要立刻离开马德里。
“昊昊，你踢得太棒了！”
阿曼达声音还有些颤抖，“但是……在现场看你踢球，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
李伟强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复杂：
“是啊，在电视上看，知道你厉害，为你高兴。在现场看，光顾着担心你被踢伤了……心脏受不了。还是眼不见为净。”
看着父母脸上未褪的惊悸，李昊心中了然，也没有过多挽留。
他理解这种源于血脉亲情的担忧，这与是否支持他的事业无关。
临别时，李伟强再次提起了回龙国的“道歉计划”。
李昊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母亲早已有了新的生活，父亲这种近乎“仪式感”的道歉，更多是为了解开他自己的心结，求得自我安慰罢了。
“道个歉又能改变什么呢？人都有了新家庭新生活，原不原谅你还重要吗？这不过是你大男人主义的一厢情愿罢了。”
李昊内心吐槽，但他没有戳穿。
他非常了解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固执、要强，但也正因为看到了父亲的不完美，李昊才更觉得，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人，包括他自己。
送走父母后，公寓瞬间安静下来，一种莫名的空虚感悄然袭来。
李昊鬼使神差地走到隔壁，敲响了沈若薇的房门。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