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钧眉眼间无波无澜，缓缓抬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周遭空气泛起细密的涟漪
下一秒，场景便如被掀翻的画轴般，瞬间切换成了东海海眼，然后变成了九污泉的模样
李长寿眉头微蹙，目光在周遭咕嘟冒泡的泉眼与浑浊水汽间扫过，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九污泉是海眼？”
“海眼不过是它的一处宣泄之地，血海亦是。”
姚悯指尖漫不经心地在身前虚点，衣摆随转身动作轻晃，周遭景致便如碎镜重拼，瞬间换成了猩红翻涌的血海
鸿钧目光落在血海翻涌的浪尖上，声音平淡
“九污泉存于虚实之间，汇聚生灵之业障。”
“一旦业障积累过久，九污泉便会倾覆洪荒，天地将进入下一个轮回。”
姚悯接话时，眼神无意识的暗了暗，语气云淡风轻
仿佛那些三千次因为自己重启的轮回，不过是她眼底掠过的寻常云烟
轮回的倾覆，早让她看惯了这景象
李长寿眉峰微蹙，语气里满是沉重与不解
“故天道降劫，是想通过压制生灵之力，减少业障积累，延缓九污泉爆发？”
“大劫…切不可轻易动之”
鸿钧视线从天边收回，落在李长寿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转身时衣袍扫过虚空，语气添了几分无奈
“贫道与天道，你了解多少？”
李长寿垂眸，脑海中飞速掠过洪荒旧闻
片刻后他抬眸，目光灼灼地看向鸿钧，语气恭敬却条理清晰
“弟子听闻，天道最初乃盘古神残存的一股意志，让天地不塌，万灵得存。而随着天地演变，他与三千大道共鸣，发生蜕变，后得师祖您合道，方才完善”
鸿钧喉间轻“嗯”一声，抬手微微一引，周遭飞来无数条青光朝他掌心前方汇聚，渐渐凝出圆盘环绕的雏形
正是造化玉碟
玉碟缓缓飞向上空，三人脚下场景又变，成了浮石平台，四周锥形石峰如利剑般指向平台中央
鸿钧神色未变，只淡淡打了个响指
李长寿脚下的浮石瞬间碎裂，他惊呼一声，身体直直坠了下去
姚悯连眼角都没扫他一下，身形一纵，自觉下坠，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下坠中，李长寿瞳孔微缩，目光死死盯着周遭悬浮的长卷，卷轴上的古字泛着微光
待他稳住身形飘在半空时，鸿钧已飘至他身后，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
“正如姚悯所说，贫道虽是天道，但天道又并非贫道；换而言之，贫道只能短时间内操控天道。”
指尖再点，虚空涟漪再起，三人又回到了浮石平台
李长寿眉头紧锁，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眼底掠过一丝惊惧与疑惑
【那害死师父、盯了我十二年的，是天道？还是道祖？】
他望着鸿钧的背影，指尖微微发颤
鸿钧缓缓转过身，目光牢牢锁住李长寿，眼神里少了往日的淡漠，多了几分罕见的认真，语气郑重得让空气都凝滞
“告诉你这么多，是因贫道有一事相求。”
李长寿身子猛地一僵，显然没料到“相求”二字会从鸿钧口中说出
他反应过来后连忙作揖行礼，语气满是谦卑与不解
“师祖实力强横，若您都办不到，弟子又能如何？”
姚悯掩唇低笑，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抬手指向半空，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你看这是什么？”
半空中，造化玉碟缓缓旋转，碟面映出一道身影
白衫猎猎，体型如山岳般庞大，手中巨斧泛着寒光
他抬手劈向周遭混沌，又撑天蹬地，将天地撑开一线
李长寿瞳孔骤缩，呼吸瞬间急促，目光死死盯着在那道身影上，几乎是无意识地呢喃出口
“盘古神？！”
姚悯摆了摆手，走到李长寿面前，保持一米距离，语气轻缓却带着几分郑重
“这是他残留在天道中的意志，而今已有了思考能力，很快就会从天道中诞出。”
“盘古神残念复生，对如今的天地会有什么影响吗？”
李长寿上前一步，目光里满是急切，连声音都微微发紧
鸿钧眉头瞬间拧成一团，语气骤沉的开口
“他降生之时便会脱离天道掌控，不受世间秩序约束。贫道无法对他出手，只能交托于你。”
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姚悯，恰好与她眼底那抹淡漠中带着不满的眼神撞个正着
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添了几分妥协
“在他诞下那刻，判断祸福；他的生死，天地的命途，都在你一念之间。”
李长寿的目光在姚悯身上顿了顿，又转头看向鸿钧，语气满是抗拒与不解
“七圣尚在，弟子何以担此重任？”
鸿钧单手拢在袖中，微微握拳，每说一位圣人，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
“太清三人乃盘古元神所化，难脱本源；接引、准提只顾自身道统；女娲性情寡断，难下决断；昊天与天道关联太深，束手束脚”
李长寿听完，目光再次转向姚悯，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那…姚悯师伯呢？”
姚悯双手抱胸，脑袋微微歪了歪，眉梢轻挑，属实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情
她看着李长寿的眼神里满是戏谑，嗤笑一声
“盘古要是落我手里，指不定会先攥着巨斧指着我骂。”
【开三千次的天，还记得三千次的仇，不打我已经算好了…】
“啊？”
李长寿有些诧异，脸上满是茫然
他实在想不通，盘古为何会骂姚悯
鸿钧一听姚悯的话，额角似乎跳了跳，脸上维持的平静险些崩裂，语气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行事虽利落干脆，但贫道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的‘手段’”
姚悯眼底掠过一丝愠怒，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心里腹诽
【什么话？之前还夸我行事妥帖！不就是一些恶趣味手段吗？至于嘛！这男人真是善变！】
鸿钧缓缓转身，嘴角极快地向上扬了一瞬，又迅速压平，看着李长寿，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况且现如今的她也无法出手，若是恢复最初的力量或许可行。但很可惜，没有‘祂’的命令，这件事姚悯也不可擅自妄为”
“祂？”
李长寿抬手摸索着下巴，眉头再次皱起，歪了歪头，语气里满是疑惑
他从未听过这个“祂”
姚悯轻轻点了点头，抿着唇没说话，只是眼底的神色印证了鸿钧的话
她在天道的管辖范围内可以随意蹦跳，但是超出天道由大道管辖，她若想出手，那就是要挣得某老登的许可了
她抬手指向李长寿，指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郑重
“只有你，做事最稳妥，所以才放心交托”
李长寿心里一动，连忙作揖，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弟子未必是他的对手，您看这功德金身…”
鸿钧听到“功德金身”四个字，顿时轻咳两声，刻意打断了他的话，眼神有些闪躲，语气却添了几分调侃的笑意
“不是说了，你就九成八地用吧”
李长寿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眼角抽了抽，脸上满是错愕与崩溃
他心里狂吐血，然后直挺挺地砸进地里
姚悯偏过头，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憋笑，眼底却满是嘲讽
【让你喜欢九成八！现在好了，将就用吧。还好我的功德金身是“老登”给的，不用抠搜】
……
姚悯笑着拍了拍李长寿的肩膀，将他送离紫霄宫
待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后，她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严肃
她微微侧头，目光如利般扫向身后的鸿钧，周身气息骤然炸开
刺骨的寒气中夹杂着几缕若有若无的大道气息，却在靠近鸿钧时巧妙地收了回去，显然并未真的想波及他
“鸿钧，我看你与罗睺都疯了！这条路难道非走不可？”
“姚悯，你我本就无太大差别，不过是各求所需罢了…”
鸿钧语气平淡，目光落在姚悯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
“况且你藏得也够深，那些铺垫了许久的计划，若是让三清知道了，就不怕尽数被毁…？”
他扫向姚悯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话语里没有半分情绪，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多年老友，只是个陌路人
姚悯不悦的皱了皱眉，袖袍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心里不断默念
【不能生气，不能让他毁了我的计划…我欠他的！】
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周身的寒气尽数收敛，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的话真是越来越假了，掺了太多水分，让人听着无趣。”
“但你终究还是帮贫道演完了这出戏，不是吗？”鸿钧笑了笑，语气逐渐平和下来
姚悯眼帘微微垂下，目光飘向一边，双手重新抱于胸前，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几分心酸
“真是不想跟你与罗睺打起来…”
“这话亦是贫道想说，你若愿，可联手三清一起斩杀贫道”
鸿钧缓缓转身，身影般渐渐消散在原地
姚悯微微侧身，目光追随着鸿钧消失的方向，眼底掠过复杂、心酸、内疚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哎…我最终还是选择帮了你，既然上了你的贼船，那就帮到底好了…”
“哪怕最终我要一打三，还说不准打六个…真是麻烦！！”
“最后还是应了那句话…”
——你我皆是苦命人，只为亲人…
【是啊，混沌海，也很自在…如果盘古不开天，你们会过的比现在更好吧。可惜…我真的心疼你鸿钧…你我真的都在各取所需】
她转身空间裂缝瞬间展开，她缓步进入其中，身影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