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星球”后间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宠物粮和新鲜出炉披萨饼交织的怪异气味。朵朵蜷在行军床上,盖着陈小乐的旧绒毯,睡得并不安稳,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金元宝则精神抖擞,蹲在装面包虫的塑料盒盖上,小爪子抱着一粒饱满的葵花籽,黑豆眼亮晶晶地盯着桌上那个正被林柚“动手术”的、超大号保温外卖箱。
周默把最后一口冷掉的盒饭扒拉进嘴里,嚼蜡般咽下,目光在摊开的下水道管网图和一份“闪电送”外卖平台的骑手App操作指南间来回切换。“疗养院那边‘退货’王大爷的伪造病历生效了,赵秃子暂时消停。但蜂巢丢了朵朵这个‘优质样本’,秦瞳那条狗又被我们耍了一道,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用筷子头点了点管网图上标红的几个节点,“运输车最后消失在这片区域的地下管网,范围太大,靠我们几个钻下水道找,大海捞针。”
“所以,得借‘势’。”林柚头也不抬,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手里动作飞快。她正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卖箱厚厚的保温内衬夹层。里面,一个巴掌大小、形似充电宝的黑色金属盒被几根导线连接着,盒体上贴着几张……暖宝宝?正散发着持续而稳定的热量。林柚用手指试了试盒子温度,微微点头。
“借‘势’?借谁的势?”陈小乐刚给一只暴躁的暹罗猫剪完指甲,胳膊上添了几道新鲜抓痕,龇牙咧嘴地凑过来。
“借这座城市里跑得最快、最无孔不入、最不会引人怀疑的‘腿’——外卖骑手!”林柚把拆开的保温层重新合拢,动作麻利地恢复原状,外表看不出丝毫异样。她拍了拍那个贴着暖宝宝的黑色盒子,“这是老K改装的广谱信号扫描与干扰器,功率不大,但够隐蔽。它能扫描并记录特定频段的加密信号,比如……疗养院那种特殊改造过的、用来屏蔽追踪的运输车信号源特征。”
“那贴暖宝宝是几个意思?怕它冻感冒?”陈小乐看着那几片粉红色的暖贴,一脸懵。
“平台算法会优先处理并显示温度正常的包裹定位。”周默解释道,拿起旁边一件崭新的、印着“闪电送”logo的明黄色骑手冲锋衣扔给陈小乐,“低温包裹的定位会被系统降权甚至短暂过滤掉,以防是设备故障或恶意刷单。老K的扫描器工作时会发热,但达不到人体温。贴上暖宝宝,维持外壳37度左右,骗过平台温感系统,确保我们的‘特殊包裹’定位优先级最高,全程在线!”
陈小乐手忙脚乱地套上那件对他来说有点紧绷的冲锋衣,感觉浑身不自在。“我?当骑手?我连电动车都不会骑!我只会开我那辆破面包车!”
“面包车目标太大,而且不能走非机动车道钻小巷。”林柚把一个同样崭新的、印着平台二维码的头盔扣在陈小乐乱糟糟的脑袋上,调整着带子,“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当个‘货真价实’的菜鸟骑手。路线我规划好了,绕开主干道,专挑那些靠近地下管网入口和疗养院可能路线的背街小巷。箱子里的扫描器会自动工作,你只管骑,越像新手迷路越好!”
她说着,拿起桌上一个还散发着热气和诱人芝士香气的12寸披萨盒。盒盖边缘,被林柚用细针巧妙地扎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透气孔。她打开盒盖,在金元宝期待的小眼神注视下,快速掰了一小块没放酱料的饼边塞给它,然后小心地把这小祖宗整个放了进去!
“吱?”金元宝抱着那块香喷喷的饼边,坐在铺着油纸的披萨中央,好奇地用小鼻子嗅着周围浓郁的芝士和香肠味,黑豆眼里满是新奇。
“委屈你一会儿,金探员。”林柚合上盒盖,又在盒盖中心扎了几个稍大的孔确保透气,然后把披萨盒稳稳地放进那个“加料”外卖箱的最上层。“你是我们的生物保险栓。万一扫描器被某些高级探测设备察觉,你的生物信号就是最好的烟雾弹。记住任务,”她隔着盒子点了点,“保持安静,留意盒子里的动静,如果有异常的蜂鸣震动——比如我们设定的运输车信号被捕捉到时——就啃断你面前那根红色的细线,那是干扰器的屏蔽开关,能帮我们暂时隐藏信号特征。”
“吱!”金元宝在里面似乎用小爪子拍了拍盒子内壁,表示收到。
陈小乐看着自己这身滑稽的行头,又看看那个装着金元宝的披萨盒,哭丧着脸:“这要是被顾客投诉披萨有仓鼠味儿,平台得扣光我押金……”
“放心,收货地址是‘毛茸茸星球’隔壁那条死胡同里的虚构门牌号,根本不存在。”周默把一辆擦得锃亮、挂着崭新“闪电送”尾箱的小电驴钥匙拍在陈小乐手里,“你只需要骑着它,按照林柚规划的路线,把扫描区域跑一遍,然后‘发现’地址错误,再‘无奈’地把披萨带回店里当宵夜。去吧,陈师傅!注意安全,别真把车骑沟里!”
半小时后。
陈小乐僵硬地骑着小电驴,汇入了城市午后的车流。明黄色的冲锋衣在阳光下格外扎眼。他紧张地抓着车把,手心全是汗,感觉比给十只暴躁的猫同时洗澡还累。小电驴在他手里像个不听话的倔驴,走线歪歪扭扭,引得后面几辆真正的骑手小哥不满地按着喇叭超车。
“左转…下个路口右转…穿进幸福里小区后巷…”林柚的声音通过他头盔里隐藏的微型耳机传来,冷静地指挥着。陈小乐像个提线木偶,笨拙地执行着指令,拐进一条条狭窄、坑洼、弥漫着油烟和生活气息的背街小巷。保温箱里,贴着暖宝宝的扫描器无声地工作着,指示灯在夹层里规律地闪烁。
当他哆哆嗦嗦地驶过一条位于老城区边缘、旁边就是巨大地下管网检修井盖的小巷时——
“嗡…嗡…嗡……”
保温箱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频率特殊的震动!这震动透过箱体传递到陈小乐后背!
与此同时,耳机里林柚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小乐!稳住!扫描器捕捉到高强度匹配信号!特征码吻合!是疗养院的屏蔽运输车!就在你正下方或者附近的地下管道里!它在移动!快!让金元宝行动!启动干扰隐藏模式!”
陈小乐一个激灵,差点把车把拧歪!他猛地想起金元宝的任务!他赶紧捏住刹车,小电驴歪歪扭扭地停在路边一个监控死角。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保温箱,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看见,飞快地掀开那个披萨盒盖子。
盒子里,金元宝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特殊的震动和耳机里林柚的指令。它丢开了啃了一半的饼边,两只黑豆眼死死盯着披萨盒一角——那里,一根细细的红色导线从保温箱夹层的缝隙里延伸出来,暴露在披萨盒内部。导线连接处,一个小小的绿色指示灯正随着震动急速闪烁!
“吱!”金元宝没有丝毫犹豫,闪电般扑过去!锋利的大门牙对准那根细细的红线,狠狠一口咬下!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断裂声。红线应声而断!那个急速闪烁的绿色指示灯瞬间熄灭!
保温箱夹层里,扫描器核心部分的工作指示灯也从规律的绿色闪烁,变成了极其微弱、近乎不可见的红色慢闪——干扰屏蔽模式启动!扫描信号特征被暂时隐藏!
“干得好金元宝!”陈小乐低呼一声,悬着的心落回肚子一半。他刚手忙脚乱地把披萨盒盖好,保温箱合拢,头盔里的耳机就传来了林柚急促的声音:“快走!离开当前位置!信号源还在移动,别暴露!”
陈小乐赶紧拧动电门,小电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继续他“迷路”的表演。
……
“闪电送”平台城市总控中心。
巨大的屏幕墙分割成无数监控画面和数据流。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调度员的指令声此起彼伏,一片繁忙景象。
突然,一个客服专员面前的屏幕弹出一个醒目的红色投诉单!投诉类型:食品质量问题!投诉内容用加粗字体显示:
**【订单号:LS2024xxxxxx 投诉!你们送来的披萨是什么玩意儿?!一打开盒子一股浓烈的仓鼠笼子味儿!熏得我头晕!严重怀疑你们后厨卫生!必须给个说法!差评!投诉!赔偿!】**
客服专员看着这匪夷所思的投诉内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投诉订单的骑手信息:陈小乐(实习期),头像是个笑得有点傻气的年轻人。再调取订单GpS轨迹——骑手正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目标地址附近几条小巷里转悠,定位点跳来跳去,速度忽快忽慢。
“又是这个菜鸟……”客服专员嘟囔了一句,这种奇葩投诉加上新手的迷路轨迹,大概率是骑手自己搞错了订单或者箱子串味了。他摇摇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准备按流程记录并通知区域经理处理。这种小事,还上升不到总台关注。
……
“毛茸茸星球”后门。
陈小乐终于完成了“迷路之旅”,把小电驴歪歪扭扭地停在店后巷。他摘下头盔,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后背也湿透了,一半是紧张,一半是那件不合身的冲锋衣给闷的。他长长吁了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仗。
周默和林柚已经等在那里。周默一把拉开保温箱,取出那个“加料”的扫描器。林柚则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披萨盒。
金元宝立刻从里面跳了出来,小爪子拍了拍胸脯,又指了指盒子里那根被它咬断的红线,吱吱叫着,一副“任务圆满完成快给奖励”的邀功模样。
“好样的!金探员!加餐!进口面包虫管够!”林柚笑着揉了揉金元宝的小脑袋,赶紧把它捧出来。
周默已经快速连接上扫描器,用一根数据线接入自己的旧手环。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加密数据流。林柚凑过来,手指在手环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解码。
几秒钟后,一个清晰的、带着时间戳和强度标记的信号源轨迹图被解析出来,呈现在屏幕上!一条代表运输车移动路径的红色虚线,清晰地穿行在城市复杂的地下管网中,最终指向了城市西北角——一个标注着“市第三污水处理厂(旧厂区)”的坐标点!
“污水处理厂旧厂区?”周默眉头紧锁,“那里不是早就半废弃了吗?他们把人转移到那里做什么?”
“旧厂区地下管网极其复杂,而且有大量废弃的沉淀池和反应罐,空间巨大,易守难攻,确实是藏匿‘实验品’的好地方。”林柚脸色凝重,“更重要的是,那里靠近城市主排污干渠……如果他们要做些什么‘处理’……”
周默眼神一凛。他立刻掏出另一个加密通讯器,按下通话键:“老K!垃圾场那边怎么样?市长官邸的‘感恩’送到了吗?”
通讯器里传来老K慢悠悠的声音,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和隐约的垃圾车作业声:“送是送到了,贴片混进官邸垃圾分类里了,启动器也按计划丢在市政厅花坛了。不过……秦瞳那小子反应太快,信号跳过去不到三分钟他就带人赶到了,差点撞上陈正那小子在花坛‘施肥’。嘿嘿,现在市长官邸和市政厅周围,多了好几倍的城市之光安保和便衣,跟铁桶似的。咱们暂时是别想从那边打主意了。”
周默看着手环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污水处理厂坐标,又想想被重兵把守的市政核心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前门封死,后路指向污水厂……蜂巢和城市之光,这是要唱哪一出?朵朵暂时安全了,但王大爷还在他们手里,还有那些被当作“实验品”的流浪汉……危机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沉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数据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