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宝野鸡化学杰出贡献奖”的余温还没散尽，“毛茸茸星球”里弥漫着鼠尿、焦糊电路板和一丝荒诞的喜悦。陈小乐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尿渍电路板”——尿液已近干涸，连接两块板子的淡黄色“导线”边缘开始泛白卷曲，如同濒死的藤蔓。红色LEd的闪烁也变得有气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老K怎么说？”周默盯着那块随时可能罢工的“神迹”，眉头拧成了疙瘩。窗外，街对面那台被强行“关机”的蜂巢奶茶机依旧死寂，但更远处，城市夜空中，其他奶茶店的招牌依旧亮着，像一只只沉默的、散发着无形毒液的眼睛。
陈小乐刚挂断那部专门联系老K的、外壳磨损严重的旧手机，脸色有点垮：“K大爷说，用仓鼠尿当电解质溶液搞电路，这创意够他笑到下辈子养老金发下来…不过他也骂骂咧咧地说会试试看能不能搞个微型离子凝胶电池替换，或者…嗯…收集点高浓度‘金元宝原浆’冷冻保存备用。”他瞥了一眼笼子里正抱着瓜子啃得欢快的“功臣”金元宝，后者无辜地眨了眨黑豆眼。
“靠！”周默低骂一声，时间不等人。“城市之光”正在通过公共广播系统给全市设备打“补丁”，机器狗用命换来的后门协议随时可能失效！他转向陈小乐，“协议备份好了吗？无论如何先保住它！”
“备份了备份了！塞进三个不同地方的加密U盘，还给我家元宝的自动喂食器云端存了一份！”陈小乐拍着胸脯保证。
“靠谱程度跟你家喂食器上次卡住差点饿着元宝那次一样？”陈正靠在门边，习惯性地观察着街道，泼了盆冷水。
陈小乐：“… … 这次绝对靠谱！”
周默没理会两人的斗嘴，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那条简短的后门协议上。“SILENtchAIN_bAcKdooR_V0.7”… 这名字像根刺。要利用它，必须找到“无声链条”系统更深的接入点。蜂巢客服中心！林柚！作为蜂巢的一线客服，她的高级访问权限是现成的钥匙，而且她对内部系统的熟悉无人能及。
他立刻抓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那个加密线路。
***
蜂巢集团，客户关怀部，午夜。
巨大的开放式办公区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被抽干了灵魂的死寂。只有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偶尔响起的压抑咳嗽声，以及无处不在的、从每个员工佩戴的工牌里发出的、极其细微但持续不断的蜂鸣电流底噪。空气里飘着廉价速溶咖啡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林柚坐在自己的隔间里，巨大的曲面屏被分割成十几个窗口：实时通话队列、知识库搜索、客户情绪分析AI反馈、以及不断滚动着“客户满意度低于阈值”警告的绩效面板。她戴着降噪耳机，但依旧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蜂鸣像细针一样扎着耳膜。屏幕上，一个虚拟形象顶着夸张的笑脸，正在对她进行“压力舒缓引导”：“亲~ 放轻松~ 您的心率有点快哦~ 记住，客户的愤怒只是未被满足的需求在跳舞呢！”
林柚面无表情，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快速敲下一行客服标准话术回复给一个正在破口大骂手环失灵的用户，同时心里默念：“跳舞？我现在只想给你的代码脸来段踢踏舞。”
就在这时，她放在键盘旁边、贴满了防窥膜和卡通仓鼠贴纸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没有铃声，只有特定加密App的震动提示。是周默。
林柚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像倦怠的猫科动物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邻座的同事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正对着屏幕上一长串故障代码发呆；更远处的主管挺着啤酒肚在过道里踱步，手腕上最新款的蜂巢“健康管家”手环闪烁着绿光，实时监测着他的步数和血压。安全。她迅速拿起手机，解锁，点开加密信息。
信息只有一行：
＞【紧急！需要接入‘无声链条’深层节点。协议：SILENtchAIN_bAcKdooR_V0.7。找缝隙。快！】
“无声链条”… 后门协议V0.7… 林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们真的搞到了！但深层节点？在蜂巢内部，这无异于虎口拔牙。直接搜索等于自爆。缝隙… 哪里会有缝隙？
她的大脑如同她面前的客服系统一样高速运转起来，过滤着海量的信息和权限。突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带着点黑色幽默的权限名称跳入脑海——“客户终身价值隔离名单”（俗称：黑名单plus pro max版）。
这是客服系统里一个极其特殊的权限。理论上，它的作用是标记那些对蜂巢品牌造成“不可逆损害”或存在“极端服务风险”的客户，将其彻底隔离，禁止任何形式的主动服务和数据接触。但实际操作中，它因为权限层级高得离谱（需要部门总监+安全部双授权才能添加名字）且定义模糊，几乎成了摆设，成了系统里一个无人问津的“冷宫”模块。去年有个实习生不小心点开过，还被主管骂了一顿，说浪费时间在“僵尸功能”上。
一个无人关注的“冷宫”，一个权限高得异常的区域… 缝隙！
林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表情保持客服标准化的平静。她调出那个布满灰尘的“客户终身价值隔离名单”管理界面。界面设计得极其复古，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果然，访问日志显示上一次操作还是在一年多前。
她小心翼翼地尝试输入协议名称“SILENtchAIN_bAcKdooR_V0.7”。屏幕弹出一个冰冷的提示框：
＞【错误：请输入有效客户识别码（手机号\/身份证号\/蜂巢Id）】
行不通。需要伪装成一个“客户”查询。
林柚手指悬在键盘上，大脑飞速思考。不能用自己的测试账号，痕迹太明显。需要一个真实存在、但又绝对安全、不会被关联到她身上的身份…
有了！
她想起上周处理的一个奇葩投诉。一个住在城南养老院、网名叫“飞翔的荷兰老头”的倔强大爷，因为觉得蜂巢智能药盒提醒吃药的语音“太娘炮，侮辱了他的战斗精神”，连续投诉了七次，最后一次甚至威胁要“黑进你们系统给自己药盒刷成军歌彩铃”。这大爷的信息还躺在她的未解决队列里。
就是他了！一个脾气火爆、投诉记录彪悍、但信息相对独立（养老院登记）且不太可能被重点监控的“完美马甲”。
林柚迅速调出“飞翔的荷兰老头”的客户档案，复制了他的蜂巢Id（一个由养老院统一注册的序列号）。然后，她将这个Id粘贴进“客户终身价值隔离名单”的查询框，点击“查询详情”。
屏幕上转起了古老的沙漏图标。
一秒…两秒…
林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键盘边缘。她能感觉到手腕上的工牌蜂鸣似乎尖锐了一丝？还是心理作用？
沙漏消失。
界面刷新，显示出“飞翔的荷兰老头”的基础信息。但在信息下方，一个通常用于显示“高风险标记”或“特殊备注”的区域，此刻却是一片空白。不，不是空白！林柚瞳孔骤缩——那片区域，在客服系统常规界面上本该是灰色的不可编辑背景，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磨砂玻璃的质感，上面似乎…有字？
她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后台数据溢出或者权限错位导致的一小块“显示缓冲区”！那个“冷宫”模块的后台，或许链接着更深层的、未被严格隔离的数据池！
机会！
林柚稳住呼吸，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她绕过系统提供的编辑框，直接调用了一个客服用于紧急修复知识库错别字的底层文本注入工具（这工具需要权限，但远低于直接访问核心数据库）。她将目标指向了屏幕上那块异常的“磨砂玻璃”区域，然后，输入了那个后门协议指令，
回车！
屏幕猛地一暗！整个客服系统界面如同接触不良般闪烁了几下！林柚的心跳几乎停止！隔壁同事似乎被屏幕闪动惊动，茫然地抬起头。
就在林柚以为要触发警报的瞬间，屏幕又恢复了正常。但在“飞翔的荷兰老头”的特殊备注区，那片“磨砂玻璃”上，如同被无形的笔划过，开始飞速滚动出一行行密密麻麻、格式混乱的数据流！
成功了！后门协议生效了！它绕过了常规权限检查，正在从这个意外的“缝隙”里，抽取“无声链条”关联节点的访问列表信息！
林柚强压住狂喜，立刻启动后台日志抓取工具，疯狂地复制屏幕上滚动的数据。这些数据如同乱码，夹杂着设备编码、地理位置、激活时间戳… 这就是全市范围内，“无声链条”的触角分布图！
数据流滚动速度极快。林柚全神贯注，生怕漏掉一个字节。就在这时，滚动的数据中，一个特殊的子目录名称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视网膜！
神经接口志愿者？第一阶段招募档案？
林柚的心猛地一沉。绿洲疗养院！那些所谓的“免费心灵之旅”志愿者！她鬼使神差地，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键盘上敲下。
她想知道名单！哪怕只是冰山一角！
指令发出，数据流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一份压缩的档案索引列表被吐了出来，人名和对应的加密档案编号快速滚动。
林柚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那些陌生的名字。突然，一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她的瞳孔！
**Lin, Yuehua (林月华)**
她母亲的名字！
嗡——！
林柚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耳边所有的声音——键盘声、空调声、甚至那该死的工牌蜂鸣——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屏幕上那个冰冷的名字。
不可能…重名？一定是重名！母亲三年前只是说去参加一个“高端疗养体验项目”，之后就联系渐少，最后彻底失联…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厌倦了都市生活，找了个清净地方…
她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点向了“林月华”名字后面的加密档案编号，试图强行调用后门协议查看档案详情。
指令发出。
屏幕再次剧烈闪烁！这一次，警报终于被触发了！
刺耳的、覆盖整个办公区的蜂鸣警报声陡然炸响！红色的旋转警示灯在办公区天花板各个角落亮起！屏幕上，所有的客服界面瞬间被强制关闭，取而代之的是硕大的、血红色的安全警告：
＞【严重警报！检测到未授权核心数据访问！】
＞【锁定设备… 信息上传中… 安全小组即将抵达…】
“怎么回事？！”主管的咆哮声从过道传来，带着惊恐。
邻座的同事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惊恐地看着林柚的屏幕和那刺目的警报。
整个客服部瞬间乱成一团！
林柚僵在座位上，对刺耳的警报和周围的混乱充耳不闻。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就在安全程序接管前的那一瞬间，她发出的查看指令，竟然成功地从档案里抽取出了一张缩略图！
那是一张翻拍的老照片。
照片上，一个面容温婉、眉眼间与林柚有七分相似的中年女子，穿着朴素的条纹衣服，眼神有些茫然地对着镜头。她的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贴着一小块不起眼的、米粒大小的银色贴片。林柚对那贴片再熟悉不过——那是蜂巢早期一代脑机接口原型机的非侵入式传感贴片！照片背景，隐约能看到一抹令人不安的、柔和的淡绿色墙壁——那是绿洲疗养院的标志性色调！
母亲！真的是她！她不是什么疗养体验，她是“神经接口志愿者”LYh_0147！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林柚。她看着屏幕上那张母亲茫然的脸，看着那个小小的银色贴片，看着血红的警报吞噬了一切… 手腕上的工牌蜂鸣声此刻尖锐得如同丧钟，疯狂地震动着她的骨骼。
就在这时，被她扔在键盘上的私人手机屏幕，在混乱中无声地亮起。一条新的加密信息弹了出来，来源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代号为“深瞳”的加密频道：
＞【警报已触发，清除程序启动。立刻切断所有连接！档案有诈，LYh_0147状态：‘弥留’。‘城市之光’在钓鱼。速离！——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