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年是个承上启下的一年。
意味着八十年代的结尾,九十年代的开启。
南泽镇在党和国家的指引下,朝着奔小康的目标迈开了一大步。
镇上琉璃瓦的房子逐渐增多,磨彩色地平的工人忙到飞起,卖木材的翟老板拿起了大哥大,好几户做生意的人家安装了电话。
唯一遗憾的是,因为下水道的问题,南泽镇暂时还没有办法安装抽水马桶。
不过镇政府部门的干部们把这列为重点规划项目。
许青虾和赵鲲俩人不谈感情专注事业,瞄准了一个商机,年后扛回来几十辆青少年版的男女自行车,轰动了好一阵子。
对于南泽镇的孩子来说,十岁是个大生日,许青虾打出来广告语——铮亮的自行车,十岁的你值得拥有。
肖燕作为形象代言人,十岁生日的时候,许青虾送了她一辆红色的女士斜杠自行车,可以很优雅地从前面坐上车。
很多正当十岁,或者已经过了十岁的孩子,这一年最大的梦想是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座驾。
大多数家庭的父母觉得孩子会骑车了以后再买也不迟,包括戴圆圆、朱英俊、高开等这些家庭富裕的人家。
许青虾灵机一动,和赵鲲又搞来了三辆破二手的大一点的童车,把后面两个支撑的小轮子卸下来,当作孩子们的练习车。有意向购买自行车的家庭,孩子可以免费学骑车。
周末,小学的操场上,成了孩子骑行的乐园。
戴圆圆是个典型只有一张嘴行,其他都不行的。看别的同学骑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地吧啦吧啦地指挥,等到自己一上车就怂得要命,整个人僵硬地像块木板,嘴里不停念叨:“青虾舅舅,你扶稳了,千万别松手啊!”
许青虾为了碎银几两,也是拼了,极具耐心,竭力温柔,连哄带骗,“你别怕,我没有松手,你只要大胆地往前骑就好了。”其实他两只手已经松开了。
可是,戴圆圆的车骑得跟蜗牛一样慢,车把晃得跟钟摆一样,许青虾的腰都快断了。
朱英俊和高开已经有点会骑车了,属于“人菜瘾大”的那种。虽然不要人扶着后座,但是骑起来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把一旁看护的赵鲲差点吓出心脏病,就怕发生什么交通惨案。
自行车在他们胯下,像喝了几瓶二锅头,龙头和脚蹬各有想法,歪歪扭扭地向前冲刺,如同逃命的蛇。
这俩人还会一边骑一边喊:“前面的闪开,快闪开,小心撞到你们。”
所到之处,排队等候骑车的同学吓得纷纷抱头鼠窜,又担心他们把车子撞坏了。
陆元荣倒是胆子很大,直接把他那消失的爸爸的破二八大杠自行车推出来,那沉重的老家伙仿佛一歪就能把人压扁。
他直接来了个掏螃蟹的骑法——一条腿从三角形车架里斜插过去,身子歪倒一边,整个人和车形成了一个极不稳定的锐角。
很神奇的。
陆元荣骑得挺稳,而且蹬得飞快,就是有点废腿。
那架势,活像一只狂奔的螃蟹,引得尘土飞扬。
肖燕把她的爱车借给了常静静。
蝉联班级第一的学生果然名不虚传,只见常静静坐在车上,双脚轮流着地,慢慢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平衡感,没多大功夫就能绕场稳稳当当地骑行了。
这让后面扶着的肖燕脸上特别有光。
十几个孩子练得满头大汗,聚在一棵树下休息。许青虾自掏腰包,给每个孩子备了橘子汽水。
肖燕觉得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她潇洒地跨上自己的红色座驾,一只脚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脚稳稳撑地,然后利落地一甩马尾辫,用带着几分得意的腔调宣布:“小的们,看好了,大王给大家表演无手飞行。”
只见她脚下一蹬,车子稳稳滑出。起初,一切尽在掌握,肖燕慢慢地把双手从车把上抬起来,像展开翅膀一样,春风拂过波浪马尾,阳光洒在白嫩的脸上,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车子居然真的听话地笔直前行!
“哇!”同学们发出由衷的赞叹。
然而,帅不过三秒。
就在肖燕享受着众人崇拜的目光时,意外发生了。
一只通体碧绿、体型肥硕的蝈蝈从路边的草丛弹射起飞,直奔肖燕的面门。
“有虫!”肖燕的淡定瞬间破功,她条件反射地身子一歪,手下意识地去抓车把。失去平衡的车子像脱缰的野马,直接调转方向,朝着操场西北角的厕所狠冲过去。
休息的同学们看到了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许青虾和赵鲲已经飞速向厕所跑去,想着拦住人车一体撞向厕所外墙的悲剧。
说时迟,那时快。
肖燕猛地抓住车把,同时身子一个飞起往旁边一滑,两只脚在地上疯狂倒腾,速度快得简直抡出了残影。
车身因为惯性,依然顽固地撞向墙壁,肖燕用力把车子往后拉,前轮在接触墙壁的一刹那,车轮竟然“噌”一下,顺着墙面爬上去,整个自行车几乎竖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
肖燕一个提气,抓住车把,腰身一拧,红色的自行车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又完美的圆弧,带着“呼”的风响,完成了一个超高难度的三百六十度大回环!
“哐当”一声闷响,车子稳稳当当……呃……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撤步,两个轮子落在了地上。
此处应该有掌声,但是大家都吓傻了。
许青虾和赵鲲更是维持着猴子捞月的姿势足足有五秒。
肖燕呼出一口气,后怕不已,差点儿又要翻墙吃屎了,幸好幸好,脸面保住了,就是裆有点疼,刚才飞身下车起猛了。
“参见大王!”
操场上十几个孩子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抱拳,大声吼着,许青虾和赵鲲吓得膝盖都软了。
“虾哥,我尿急。”
赵鲲溜进了男厕所,许青虾一看这阵仗也夹着腿进了厕所。
肖燕假意咳嗽了一声,淡定地说:“众爱卿平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是哪个班的学生?”
一个身高在一米六,二十几岁年纪,长得很清秀的女老师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
“苏老师好!”
“报告苏老师,我是二年级一班的朱英俊。”
“报告苏老师,我是二年级二班的李明宪。”
“……”
苏老师是学校这学期才引进的人才,也是当技术骨干培养的,就是年龄有点大,都二十六了。
目前教四年级一班的数学,兼四年级的体育和一年级的音乐。
今天应该是她在学校值班。
苏倩文看着肖燕问:“这学期的兴趣班有跆拳道,你怎么没有参加?”
“我妈妈给我报名竖笛了,她说女孩子要文静,不能打打闹闹的。”
肖燕其实不想吹竖笛,老妖怪奶奶说她吹了像召鬼的,可是妈妈坚持,没办法,她是个孝顺听话的小孩。
从厕所出来的许青虾心脏“砰砰”直跳,两眼闪出出星星一样的光:“请问苏老师,你带成人班吗?我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