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山隐晦地看了一眼肖燕胸口的网兜,凝滞了片刻,又镇定地开口,洪亮的声音特别能安抚人心,“镇上的幼儿园这两天关了,好多孩子就成天在外面闲晃,春天传染病多,脏手揉眼睛,就得了红眼病。这病会传染,小燕遇到要离远一点,知道吗?”
肖燕点点头,“嗯嗯,知道,我也不吃桑葚,衣服都染红了,洗不掉。”
沈得福积了一肚子事,想问又不好意思,他对着沈银林和朱红梅挤眉弄眼,可惜天太暗,那俩货没看到。
“到了,这就是我家,以后你们就当自己的家。”
戴山打开一座院子的大门,阔气的砖瓦房映入眼帘。
三间正屋,两间东西厢房,中间的庭院还有假山和花境,堂屋后面是后院,有厨房和茅厕。
屋里的灯泡亮堂堂的,像白天一样。
肖燕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屋,比桃花姑太奶奶家的大屋还大。
一条黑得只看见一点眼白的小土狗,疯狂地抽动着尾巴,“呜呜”叫着,边转圈圈边滴着尿。
“你们别怕,炭头不咬人,它好热闹,人一多就滋尿。”
肖燕觉得戴山爷爷不太会给小动物取名字,“黑子”和“炭头”没有桃花太姑奶奶家的“有钱”和“招财”好听。
大家跟着戴山进了堂屋,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大瓦罐,一股鸡汤的鲜美味道传来。
朱金平把篮子里的油炸花生米和粽子端上桌,朱贵喜也把桃花酿送上。
朱冬梅、沈银林和肖燕坐在一段木头做成的茶桌边,坐姿都不自觉地优雅了起来。
戴山热情地给大家盛鸡汤,“来来来,山里的鸡,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不会烧饭,就只会熬点汤,你们将就喝喝啊!”
隐蔽在鸟村十八年,都快憋死了。这里横着杆子走都打不到几个鸟人,好不容易捡了个孩子,还是个瘸子加结巴。
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亲戚,可太高兴了。
“叔,您坐下,我们自己来。”
朱贵喜站起来双手接过汤碗,手指头都烫得生疼。
肖大凤把剥好的肉粽子、蜜枣粽子盛在盘子里,把盘子往戴山和戴鱼面前推了推,“山叔,这是我们自己包的粽子,您尝尝。”
“哎吆,最近接二连三地有丧事,都忘了今天是端午节了。阿鱼,你不是最喜欢吃肉粽子,吃吧!”
还没等戴山说完,戴鱼已经用筷子叉着个肉粽大口咬起来,边吃边竖着大拇指,太好吃了,这才是人吃的东西。
肖年成提着酒壶给戴山倒酒,“山叔,这段时间就要麻烦您了。”
戴山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还是桃花姑姑酿的酒地道。”
他看了一眼许兰凤,冲着大家招招手,“都坐下,别拘束,你们放心大胆地在这儿住着,桃花姑姑写信说了你们的情况。这里接生婆的手艺不错,镇上医院我也有熟人。我和一横大哥可是结拜的好兄弟,他的孙子孙女就是我的孙子孙女。”
肖燕“嘬嘬嘬”地呼唤炭头,把碗里一个带肉的鸡骨头偷偷扔在地上,炭头“嗖”地衔着骨头跑回院子里。
沈得福喝了一大碗鸡汤,出了一头汗,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他端着酒杯站起来,和戴山轻轻碰了一下,恭敬地说:“山叔,我今天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太舒服,您能给我看看吗?”
朱冬梅和沈银林对视一眼,巴巴地看着戴山,他们也不太舒服。
“是不是梅雨季节闹的,最近村里好多人头疼脑热的,我明天去镇上主持一场丧事,顺便帮你到医院拿点药。”
戴山啃咬着钢铁一般的鸡爪子,琢磨着是不是炖的时间不长。
沈得福看了一眼正和炭头交流的肖燕,不死心地轻声地说:“山叔,我是看到那种不干净的东西的不舒服。”
除了肖燕和戴鱼,所有人都停下筷子,满眼期待地看着戴山。
“哎!你这纯粹是自己吓自己。”戴山招呼他坐下,“老话常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人死如灯灭,我们看到的不干净的实际上就是磷火。”
“什么是磷火?”沈得福一脸茫然。
戴山放下手中的鸡爪子,耐心解释道:“人骨头里含磷,埋在地下,遇着合适的条件,磷就会变成磷化氢,磷化氢燃点低,夏天温度高,它就会自燃,发出蓝绿色的光,看着就像鬼火。”
沈得福半信半疑,挠挠头说:“可我看到的是个不干净的小女孩。”
戴山笑了笑,“那是你听到镇上的凶杀案心里害怕,产生了错觉。这些天,镇上好多人有你这样的情况,已经吓死了两个了。市里的报纸有一栏专门讲科学的,我待会儿拿给你们,这一期讲的是雷电安全以及避险措施。今天葬的这个老太太就是前些天被雷劈死的。”
本来村里人就少,这几个月村里死了五个人,幸好来了几个亲戚,肚子里还揣着个小的。
戴山满意地点点头,年底的舞龙比赛应该能赢的。
沈得福嘴巴微微动了动,又咽下了,怏怏地点了点头。
朱贵喜看了沈得福、沈银林和朱冬梅那一脸将信将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敬了戴山一杯,代问道:“山叔,如果碰到不干净的东西该怎么办?”
戴山转着酒杯慢慢地说:“这些民间的把戏也就图个安心,你越害怕就越气弱。”
“一横估计给你们画了不少平安符吧!你们要是不放心明天就喝点符水。捡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用童子尿泡泡,再拿到太阳底下晒晒。兰凤就不要喝符水了,万一拉肚子,你就晒晒太阳、熏熏艾草好了。”
肖燕抬头听到“捡的不干净的东西要泡童子尿”,吓得赶紧摘下胸口的网兜,“山爷爷,我们捡了很多不干净的东西,这个网兜也不干净。”
说着,把网兜举到戴山的面前。
戴山刚一拿起网兜,就感觉一股凉气从掌心往心口窜去。
他不动声色地把咸鸭蛋拿出来,转身拿了一个黑坛子,倒了一碗什么酒,把网兜泡在里面,一脸嫌弃地说:“你们是在哪个屎堆里捡的,都不知道消毒吗?晦气!”
众人傻眼了,屎堆里捡的东西都要消毒吗?
朱贵喜和肖年成对视一眼,爸好像没有传授这方面的经验啊!
“山叔,我们确实在茅坑捡了不少东西,会不会这些东西没消毒,有什么影响?”
沈得福一拍大腿,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不就是从捡了这些东西才开始发寒的吗?
“山叔,我们把捡的东西先搬到您这儿来,您帮我们消消毒,除除晦气可以吗?”
肖年成笑着请求着,实在是怕许兰凤和肖燕沾了晦气不好过。
戴山点点头,朱金平和沈银林立马行动起来,他们沾的屎最多,最害怕晦气了。
几趟来回,西厢房的地上已经摆放了很多东西,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