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马车碾过新铺的碎石路,声响清脆。
这条路平坦坚实,与来时的颠簸全然不同。
路旁栽着新树苗,穿着制服的民兵往来巡视,神情警惕。
“大哥,你快看!”
周锦园猛地掀开车帘,小脸涨红,满是惊叹。
远方,邵清县的轮廓已现。
不再是那个尘土飞扬的破败县城。
砖石城墙修葺一新,黑底红字的“振华”旗帜迎风招展。
几座高大的脚手架立在城中,工人们的身影在其间忙碌。
更远处,几道烟柱笔直刺向天空,那是水泥窑与炼钢高炉在运转。
空气中混杂着石灰、煤烟和食物的香气,一股生机勃勃的味道。
周明微笑的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他播下的种子,已经破土。
……
邵清县总办府,原陈家大宅。
周明刚坐下,周小七、苏清雪、周锦萱三人便带着厚厚的卷宗,恭敬立于面前。
“先生。”
周小七率先开口,声音沉稳。
“您离开的这段时日,星火计划各项指标均已超额完成。”
“新修道路三百里,水利渠系覆盖八成农田,两县粮食预估翻三番。学堂招收蒙童五百余人。民心……已尽归附。”
苏清雪接过话头。
“民生安定,商业复苏。振华商行初步掌控了两县盐、铁、布、粮贸易,新税法顺利推行,府库充盈。”
她顿了顿,情绪有些许波动。
“更重要的是,您带回来的那两位……已经彻底被我们折服了。”
她递上一份报告。
“这是关于李瑞东前辈和刘秉章先生的观察报告。”
“李前辈在与徐莽镇守使切磋后,枯坐三日,只说了一句‘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之后便将自己关在静室,研究徐莽镇守使给的《气血修炼法》前三层。”
“而那位刘秉章先生……”苏清雪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他几乎疯了。参观完水泥窑、炼钢高炉和鲁班堂后,他拉着田教授的手,问:‘那位周先生……他,究竟想造一个怎样的世界?!’”
周明翻看报告,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对李瑞东,用更高级的“道”击溃他的“术”。
对刘秉章,用更广阔的“世界”碾压他的“器”。
“锦萱,赏功堂那边如何?”周明看向三妹。
周锦萱上前一步,条理清晰地汇报。
“二哥在省城传回消息,振华武馆已开,赏功堂分部建立,两地功劳点体系完成对接。”
“很好。”周明颔首。
一个健康的体系,要有油门,也要有刹车。
他拿起笔,在苏清雪呈上的另外两份文件上签下名字。
一份是《女子教育普及纲要》,另一份是《工匠评级与激励草案》。
“清雪,这两件事,你放手去做。”周明将文件递还。
“我要让这片土地上,女子不再是附庸,工匠不再是贱役。”
“每个为时代进步做出贡献的人,都应得到尊重和回报。”
苏清雪郑重接过文件,眼眶微红,重重点头。
处理完要务,周明站起身,走向鲁班堂的临时工坊。
工部奇才刘秉章正双目赤红,围着一台水力锯木机打转,口中不断念叨着“天工”、“神迹”。
见到周明进来,他一个箭步冲上,浑身颤抖,就要跪下。
周明伸手扶住他。
“刘师傅。”
周明没有谈论技术,不提齿轮传动,也不提力学结构。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位须发凌乱的老工匠,声音平淡。
“你可愿为这天下的匠人,开辟一条通天大道?”
刘秉章猛地一怔,呆呆地看着周明。
“让他们,不再是被人呼来喝去,被视为奇技淫巧的‘匠户’……”
周明的每个字,都砸在刘秉章的心坎上。
“而是能开山断河,造福万民,受万人敬仰,足以改变世界……真正的‘工程师’?”
轰!
刘秉章的大脑一片空白。
工程师!
他一生所求,不就是想摆脱“匠”这个字的束缚吗?
他自诩鲁班再世,却依旧被王公大臣视为下九流的营造匠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他描绘了一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未来!
那不是一个人的荣耀,是一个阶层的崛起!
一条前所未闻的通天大道!
“我……我愿!!”
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双膝一软,五体投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声音嘶哑,带着泣音。
“学生刘秉章,拜见先生!愿为先生驱驰,至死方休!”
周明坦然受了他这一拜。
他知道,这位代表时代最高营造技艺的工部奇才,心,彻底归附了。
……
安抚了刘秉章,周明信步来到后院深处的一间静室。
推开门,一股药香传来。
罡劲宗师李瑞东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
他的气息沉稳了许多,脸上因罡劲反噬产生的灰败之气也消散不少。
《气血修炼法》初步稳固了他浮动的气血,让他濒临枯竭的本源,得到了一丝喘息。
听到开门声,李瑞东缓缓睁眼。
看清来人是周明时,他挣扎着起身,便要行跪拜大礼。
“李前辈不必多礼。”
周明身形一晃,出现在他身前,双手稳稳扶住他的胳膊。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让李瑞东无法拜下。
这位罡劲宗师心中一凛,对周明的实力认知,再次刷新。
周明与他对面而坐,开门见山。
“李前辈,我需要知道,从化劲圆满到罡劲入门,那一瞬间,你经历了什么?”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身体的内部,你的气血,你的劲力,究竟发生了怎样具体的变化?”
“我需要最详细的描述,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李瑞东身躯一震,知道正题来了。
他不敢隐瞒,陷入回忆,声音干涩。
“那是二十年前,在宫中,老朽被仇家暗算,身受重伤,九死一生……”
他将当年被逼入绝境,依据残缺古籍上的秘法,强行破境求生的过程一一道来。
“那秘法……极其暴烈。它要求习练者在濒死之际,以心意为刀,强行撕裂周身经脉。”
“再以大毅力,将即将溃散的全身气血与劲力,朝着丹田一处,疯狂压缩……”
李瑞东的脸上露出痛苦与后怕。
“那过程,无异于凌迟。老朽能感觉到经脉一寸寸断裂,气血在体内灼烧,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就在老朽以为必死无疑之时,丹田之中,那被压缩到极致的气血。”
“在一种无法言喻的偶然之下,竟……竟凝出了一缕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东西,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它一出现,便自发护住了我的心脉,而后……便成了老朽的护体罡气。”
过程充满了暴烈、痛苦,与不可复制的偶然。
听完李瑞东的描述,周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双目微闭,李瑞东那血火交织的描述,在他脑海中被分解成了一组组数据。
经脉撕裂……细胞壁破损……能量逸散……极限压力……物质形态转变……
现代运动生理学、细胞学、材料力学的知识,与他对《肉身修炼法》和《气血修炼法》的理解,飞速碰撞、融合、推演。
静室里,落针可闻。
李瑞东紧张地看着周明,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自己的未来,武道之路能否延续,全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一念之间。
许久,周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一脸期待与忐忑的李瑞东,平静地抛出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时代武学认知的论断。
“李前辈,你所走的罡劲之路,走得太艰难,也太浪费了。”
李瑞东闻言一愣。
下一刻,周明的话,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其实,罡劲,不过是换血之境的附属之物。”
“是气血修炼到铅汞之态后,身体强横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会产生的现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