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对他的惨状视若无睹,眼神专注而冰冷,双手在莫天明的肩、背、腰、手臂上快速移动、按压、揉捏、弹拨、抖震!
每一次发力都精准地落在那些淤堵的节点、受损撕裂的筋膜、僵死成块的肌肉束上!
手法时而刚猛如铁匠锻铁,时而阴柔如毒蛇钻穴,时而迅疾如雨打芭蕉!
莫天明身体在桶中不受控制地扭动、痉挛,又被陈刚铁钳般的手死死按住关键穴位和骨骼,动弹不得。
“哼!杀野猪的狠劲,就剩这点?”陈刚的低喝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莫天明几乎崩溃的神经,“挺住!引气!”
不知煎熬了多久,就在莫天明感觉自己灵魂都要被这痛楚磨灭,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陈刚终于停下了那如同酷刑般的手法。
他双手猛地一收,化掌为指,在莫天明后背督脉几处大穴上,如同重锤敲钟般,迅疾无比地连点数下!
“噗——!”
莫天明猛地喷出一大口带着浓重药味的淤血!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依旧滚烫的药汤里,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口鼻间溢出带着血丝的涎水,连眼皮都沉重得抬不起来。
桶中的药液颜色似乎淡了一些,翻滚也平缓了许多。
陈刚跳下灶台,立在桶边,望着弟子气若游丝,却仍凭着一股狠劲硬撑着没晕过去。他脸上那副冷硬如铁的表情,不知何时松动了些。
“再泡半个小时。”他开口的声音里竟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说完便转身离去,木门在身后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武馆里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柴房中的莫天明不知何时已睡去,身体蜷缩在尚有余温的药汤底部,只留口鼻在水面上。
直到被一阵寒意激醒。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开沉重的眼皮。
下意识想活动四肢,才发现还在药桶中,身上的疼痛比回来时轻了不少。
当他目光扫过柴房角落时,那张孤零零的木椅上,赫然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莫天明愣住了。
一股暖流淌过心间,带着说不清的熨帖,轻轻漫过四肢百骸。
他从微凉的药汤里爬出来,拿起运动服比了比——尺寸竟然刚刚好。
师父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是趁他药浴睡着的时候出去买的?还是更早之前就已经备下了?
莫天明压下心头的波澜,
穿好衣服,系紧裤带,蹬上运动鞋。
他感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疲惫和疼痛依旧如影随形。
他没有立刻走,而是默默收拾起柴房:倒掉药汤,擦净木桶,把杂物归置整齐。
做完这一切,才轻轻带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华灯初上时,远处高楼的霓虹已连成一片流光。
后院静室的窗户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莫天明走到那扇透光的门前,停下脚步。
他没有敲门,只是隔着门板,对着光亮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师父,”他低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我回去了。”
“去吧。”
房间里传来陈刚平静的声音。
莫天明直起身,没有回头,只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獠牙,转身慢慢走向武馆大门。
路过水井时,他弯腰拾起那套几乎碎成布条的衣服和裤子。
夜色漫过肩头。
出了武馆,莫天明的心里便急了起来。
他在巷口拦了辆摩的,没像往常那样跑着回去。
一来是身体还虚,二来是真急——出门时跟妹妹保证过晚饭前到家,眼下早过了饭点。
司机是个精瘦黝黑的中年汉子,叼着半截烟,瞥了眼莫天明身上崭新的运动服,努了努嘴:“去哪?”
“红星纺织厂生活区。”莫天明声音有些沙哑,报出地址,侧身跨上后座。
引擎轰鸣,老旧的摩托车剧烈抖动起来,载着他冲入灯火初上的城市洪流。
摩托在坑洼的路面上蹦跳,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处,疼得他眉头紧锁。
离家越近,心里那份焦急就越重。
莫小雨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在眼前晃悠,他仿佛都能摸到妹妹抿紧的嘴角,感受到她别过脸时后脑勺微微起伏的弧度。
“师傅,麻烦再快点!”他忍不住开口催促,声音淹没在引擎的嘶吼里。
终于摩托车在生活区门口停下。
莫天明付了钱,脚步踉跄着往家跑。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亮一盏,灭一盏,映着他急慌慌的影子。
推开门时,正撞见莫小雨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看见他,脚步顿了顿,小脸果然垮着。“几点了,还知道回来!”
他喉头发紧,刚要开口道歉,妹妹已经转身进了客厅,把碗往桌上一放,声音闷闷的:“饭在锅里温着,自己盛。”
莫天明反手带上门,脚步放得极轻。
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那里堆着母亲换下的衣物,桌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洗的药碗。
他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看着妹妹坐在饭桌上的背影,心里很是愧疚。
母亲伤了这两天一直是妹妹在看护。
“小雨,”他声音发哑,“是哥的错,哥回来晚了。”
换鞋时,鞋跟碰到鞋柜,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下意识顿了顿,往母亲房间的方向瞟了眼,里面静悄悄的。
莫小雨没回头,筷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米饭,头发垂在脸颊边,遮住了表情:“知道晚还不早点回?妈早上刚从医院回来,身子虚得很,我一个人又要做饭又要照看她。”
说着抬眼瞥了他一下,目光扫过他一身崭新的运动服,沾着草屑的鞋子,声音低了些,“你倒好,说好了晚饭前回,连影子都没见着!”
最后几个字带着哽咽,她猛地抬眼,眼眶红得发亮:“又不说是去了哪里,让我在家担心受怕……”
他心头像被狠狠撞了下,凑过去想碰她的肩膀,妹妹却别过脸,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妈刚才吃药时还问你,我说你帮我去同学家拿复习资料了,她才没多问。”
“是我不好,让你和妈担心了。”他放轻声音,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转身想去母亲卧室看看。
莫小雨仰头看他:“别去了,妈才刚睡下。”她低头戳着米饭,声音更轻了,“你到底干嘛去了?身上怎么有股药味?”
莫天明喉结动了动,避开她的目光,没说实话,含糊道:“练拳时不小心扭了下,师父给上了药。”
妹妹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眼里带着强烈的疑问,却没再追问,起身往厨房走:“饭在锅里温着,我去端。”经过他身边时,她压低声音补了句,“等会儿妈要是醒了问,你就说去拿复习资料耽误了,别说漏嘴。”
莫天明点头,看着妹妹端着饭菜出来,脚步轻得像猫。她把碗往他面前一放,自己也坐下,拿起筷子却没动,眼睛盯着母亲房门的方向,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快吃吧,”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声音压得只剩气音,“家里没什么菜,随便做了两道。”
“嗯,我明天一早去买。”他拿起筷子,扒了口饭,往妹妹碗里夹了块炒蛋。
两人没再说话,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屋里低低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