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建安二年的深冬,弘农城的天空却难得地放晴,阳光透过薄云,洒在太守府邸的积雪上,映出点点金光。连续数年的征战与动荡,似乎在这个冬天稍微放缓了脚步,让这座雄关之下的城池得以喘息,也让它的主人,权倾朝野的温侯吕布,有了一丝闲暇。
内宅暖阁中,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严冬的寒意。吕布脱下往日冰冷的甲胄,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的锦袍,正与正妻严氏对坐用着早膳。案几上摆着寻常的粟粥、腌菜和几张胡饼,虽不奢华,却透着家的暖意。
“夫君近日气色好了许多。”严氏细心地为吕布添了一勺粥,语气温婉。她如今统管着日益庞大的内宅,既要安抚先后生育的董白、大乔、貂蝉三位妾室,又要照料年幼的吕玲绮和新添的三个婴孩,却依旧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吕布咽下口中的食物,笑了笑:“难得这几日无甚紧急军报,文和(贾诩)与文远(张辽)将外边的事务处理得妥当,倒是让我偷得浮生半日闲。”他目光扫过窗外明亮的庭院,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这份安宁,能持续多久。”
严氏闻言,轻声劝慰:“天下大事,妾身不懂。但夫君能歇息几日,总是好的。府中上下也都盼着能多些这样的日子。”她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昨日清点用度,发现那‘玉皂’确是极好,清洗衣物格外洁净,连几位妹妹都说,婴孩的肌肤用了也舒爽。库房里还存了不少,够用上好一阵子了。”
吕布微微颔首。这“玉皂”是他凭借现代记忆捣鼓出来的东西,由李肃秘密负责生产,如今看来,不仅有望成为敛财的利器,在内宅也颇受欢迎。这让他心中那份关于“经济战”的蓝图,更清晰了几分。
用过早膳,吕布信步走向西院貂蝉的住处。院内静悄悄的,只有两名侍女在廊下轻声交谈,见吕布到来,连忙敛衽行礼。吕布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声张,轻轻推门而入。
屋内暖意更浓,带着一丝淡淡的奶香和草药气息。貂蝉正靠坐在榻上,怀中抱着襁褓,轻声哼着歌谣。阳光透过窗棂,勾勒出她柔和侧脸和怀中婴孩安详的睡容。见到吕布,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欲要起身。
“躺着别动,小心着了风。”吕布快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顺势坐在榻边。他低头看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幼子吕英,伸出粗粝的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婴儿的脸颊,小家伙在睡梦中咂了咂嘴。
“英儿今日可乖?”吕布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几分。
“乖得很,吃了奶便睡了,比前几日安稳多了。”貂蝉柔声应道,目光在吕布脸上流转,“夫君今日怎有空过来?前朝无事么?”
“嗯,暂且无事。”吕布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软,“看着你们都好,我便安心。”他虽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但眉宇间那丝惯常的锐利和思虑,并未完全散去。掌控关中,虎视中原,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这沉重的担子,岂是几日闲暇就能真正卸下的。
貂蝉心思细腻,察觉到他深藏的思绪,却不多问,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低语道:“夫君安心,妾身和英儿都会好好的。”
在貂蝉处盘桓片刻,吕布又去探望了董白和大乔。董白所生的女儿吕姝尚在襁褓,但董白眉宇间的戾气似乎因这新生命而消磨了不少,虽对吕布依旧算不上热情,却也多了几分身为人母的平和。大乔产后身体恢复得不错,见到吕布,脸上飞起红霞,抱着女儿吕妍,低声说着孩子的趣事。府中因这三个新生命的到来,洋溢着一种忙碌而喜悦的气氛。
行至中庭,恰遇吕玲绮带着几个小丫鬟在扫开积雪的空地上练习武艺。十二岁的少女,身形已开始抽条,一招一式虽显稚嫩,却也有了其父几分架势。见到吕布,她立刻收了势,像只欢快的小鹿般奔过来,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爹爹!你看我刚才那招‘回马枪’使得如何?”少女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吕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架势是有了,但力道和速度还差得远。习武非一日之功,需持之以恒。”
吕玲绮撅了撅嘴,随即又兴致勃勃地道:“爹爹,今日天气这般好,我们不如去城外跑马吧?”
吕布看着女儿渴望的眼神,心中一动,却摇了摇头:“跑马改日。今日为父心情甚好,打算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啊?”吕玲绮和旁边的丫鬟们都愣住了。温侯吕布,天下无敌的猛将,要下厨?
“爹爹……您还会这个?”吕玲绮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吕布哈哈一笑,也不多解释,只道:“待会儿便知。去,告诉你娘亲和各院姨娘,今日午膳,都到正厅用饭。”
说罢,他便径直朝着府中的庖厨走去。留下吕玲绮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即雀跃起来,飞快地跑去通知众人了。
太守府的庖厨甚大,此刻正是准备午膳的时候,几名厨役和帮工见吕布突然驾临,吓得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跪伏在地。
“都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吕布摆了摆手,目光在厨房里扫视一圈。各种食材琳琅满目,但烹饪方式无非是蒸、煮、烤、腌,调料也相对简单,主要是盐、酱、醋、梅子、花椒、姜葱之类。
他挽起袖子,对领头的厨役说道:“今日我来掌勺,你们给我打下手。”
厨役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言,只得战战兢兢地听候吩咐。
吕布心中早有计较。他现代人灵魂里那些关于食物的记忆,在此刻活跃起来。他指挥厨役,取来最精细的白面,亲自加入温水反复揉搓,又让人找来几个大小合适的陶罐和底部有孔的蒸屉——这是他之前命人按他要求制作的“简易蒸笼”。
“侯爷,这……这是要做蒸饼?”厨役头子看着吕布揉面的手法,小心翼翼地问。蒸饼是常见食物,但侯爷这架势,似乎又有所不同。
“差不多,但做法要精细些。”吕布头也不抬,他将揉好的面团分成小剂,仔细擀成薄厚均匀的圆饼,又在其中一些饼上撒上细细的肉糜和切碎的葱末,再盖上另一张饼,边缘捏合。然后,他将这些“夹肉饼”放入铺了湿布的蒸屉中。
“起火,待水滚后上笼蒸。”吕布吩咐道。他又让人将新鲜的羊肉切成薄片,用铜釜烧水,放入姜片、花椒,准备来个简易的“涮肉”。可惜没有辣椒,少了些灵魂,他便让人调制了用酱、醋、蒜蓉和少许饴糖混合的蘸料。
厨房里热气蒸腾,吕布的动作并不花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和准确。厨役们起初的惶恐渐渐变成了好奇,他们从未见过一位贵人,尤其是以武勇着称的温侯,会对庖厨之事如此熟稔,而且做出的东西看似寻常,步骤却又透着新奇。
当蒸笼揭开的那一刻,一股混合着麦香和肉香的热气扑面而来。那蒸饼洁白松软,比寻常蒸饼看起来更诱人。吕布夹起一个,吹了吹气,递给旁边眼巴巴望着的吕玲绮:“尝尝看。”
吕玲绮小心地咬了一口,饼皮软糯,内里的肉馅鲜香多汁,她眼睛顿时亮了:“好吃!爹爹,这个真好吃!比平时的蒸饼好吃多了!”
吕布笑了笑,又让人将涮好的羊肉片蘸了料汁,分给厨房众人品尝。众人吃了,无不露出惊异和赞叹的神色。他们从未想过,寻常的羊肉和面食,竟能做出这般滋味。
午膳时分,正厅的大案上摆满了吕布“研发”的新菜:夹肉蒸饼、鲜涮羊肉、还有几样他根据现有条件改良的小菜。严氏、董白、大乔、貂蝉(身体不便,由侍女将膳食送至房中)以及吕玲绮围坐一堂。
看着家人品尝美食时露出的满足笑容,听着女儿叽叽喳喳的夸赞,吕布坐在主位,慢慢饮着温好的酒,心中那份因天下局势而紧绷的弦,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些。这乱世中的温情,如同冬日暖阳,虽短暂,却真实而珍贵。他深知,眼前的安宁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去守护,而这份力量,不仅来源于战场上的刀剑,也来源于这府邸之内的烟火气,来源于他所能掌控的每一分资源。
家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然而,吕布眼底深处,那抹属于乱世老六的冷静盘算,从未真正消失。他享受着天伦之乐,同时也知道,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依旧在涌动。刘备败逃,不知所踪;曹操新得徐州,气势正盛;孙策兵锋指向会稽;袁绍即将扫平公孙瓒……这一切,都意味着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这顿看似寻常的家宴,或许正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