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儿基金见底的警报如同悬顶之剑,将破旧的四叠半公寓笼罩在沉重压抑的阴云之下。黑泽光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将系统里攒下的最后一点“成就点”,孤注一掷地兑换了那份所谓的“初级商业知识(碎片)”。
信息流涌入脑海,带来的不是醍醐灌顶的顿悟,而是一团混乱的迷雾——零散的市场调研方法、模糊的成本核算概念、几种常见小生意的风险分析(便利店、小吃摊、二手物品回收)……如同散落一地的拼图碎片,需要他自己去费力地拼凑、理解。更讽刺的是,这些“知识”解决不了燃眉之急——孩子们空瘪的肚子在咕咕作响,胃部的绞痛像永不停歇的闹钟提醒着黑泽光他自己的极限。
“开源”远水救不了近火。黑泽光只能将“节流”发挥到极致,同时榨干自己最后一丝体力去换取那点微薄的口粮。他将每日的伙食压缩到了令人心酸的境地:
主食:最便宜的陈米,煮成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或者用快过期的面粉勉强摊几张薄如纸、硬如铁的煎饼。
副食:菜市场收摊时论堆卖的、蔫黄发蔫的蔬菜叶子,或者最廉价的萝卜、土豆。偶尔的“荤腥”,是黑泽光厚着脸皮在码头帮工结束后,向相熟的渔夫讨要的、卖不出去的小杂鱼或鱼头鱼尾,熬成腥味浓重的汤。
调味:几乎只剩下盐。油成了奢侈品,酱油和糖更是遥不可及的梦。
即便如此,食物的分量也被严格计算、分配。每一勺米粥,每一片菜叶,都承载着生存的重量。饥饿感如同无形的幽灵,在狭小的空间里游荡,啃噬着每个人的神经,让本就敏感的氛围变得更加易燃易爆。
这天中午,黑泽光拖着被三份夜班兼职(码头看货、仓库清点、凌晨送报)彻底掏空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回到公寓。他手里紧紧攥着三个用最便宜的油纸包裹的、扁扁的三角形饭团——这是他今天拼死拼活换来的全部午餐,也是全家人的希望。饭团里只夹着一点点腌萝卜碎和几根海苔丝,寒酸得可怜,但在饥饿面前,它们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爸爸回来了!”小谷(黑泽谷)第一个听到开门声,深紫色的眼睛瞬间亮起,像黑暗中燃起的火苗。他放下手中短得几乎握不住的铅笔,从纸板堆里站起身,小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目光紧紧锁定在黑泽光手中的油纸包上。
怜子(黑泽怜)正抱着小提琴,在角落里无声地练习指法。听到动静,她也立刻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望向门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练琴消耗体力,她的饥饿感同样强烈。她放下琴,小步跑到黑泽光身边,小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角,仰着小脸,无声地传递着期盼。
只有小阵(黑泽阵),依旧沉浸在他的“轴承陀螺”终极调试中。他背对着门口,对食物的香气(尽管微弱)似乎毫无反应。但黑泽光敏锐地注意到,小阵捣鼓零件的动作,在饭团香气飘入的瞬间,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几秒。那冰冷的绿眸深处,属于生物本能的饥饿信号,终究无法被完全屏蔽。
“来,吃饭了。”黑泽光的声音沙哑疲惫,带着一种强撑的轻松。他走到那张唯一的、瘸腿的矮桌旁(小阵上次“研究”后,被黑泽光用铁丝和木条勉强加固过),将三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油纸被浸透,透出里面米饭和腌萝卜的色泽,散发出微弱的咸香。
三个孩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三个小小的三角形上。
黑泽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公平而温和:“一人一个,自己拿吧。”他特意没有指定顺序,试图让孩子们自己选择,避免不必要的比较。然而,他低估了饥饿和生存本能驱使下的原始冲动,更低估了小阵那深入骨髓的领地意识和资源独占欲。
就在黑泽光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道银色的身影如同捕食的猎豹,以惊人的速度从角落弹射而出!小阵甚至没有完全转身,只是凭借着精准的预判和爆发力,一只带着破旧露指手套的小手如同闪电般探出!
“唰!唰!”
两声轻响!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桌上靠他最近的两个油纸包瞬间消失!稳稳地落入了小阵手中!他看都没看剩下的那个,也完全没有理会黑泽光的分配规则,径直拿着两份饭团就要退回自己的角落!那冰冷的绿眸里没有任何愧疚或犹豫,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获取”和“占有”!在他的生存逻辑里,力量即规则,获取即拥有。两份食物,意味着更强的生存保障和更少的被干扰时间(不用为下一顿过早担忧)。
这赤裸裸的掠夺行为,如同火星溅入了干燥的油桶!
“你干什么?!”小谷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深紫色的眼眸瞬间被愤怒和难以置信的火焰点燃!长期压抑的饥饿、对小阵霸道行径的积怨、以及那份属于“黑泽谷”的倔强自尊,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猛地扑向小阵,目标直指他手中多出来的那份饭团!
“那是我的!放下!”小谷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变调。他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试图去抢夺。
小阵反应更快!他身体一侧,如同泥鳅般滑溜地避开了小谷的扑抢。绿眸中寒光一闪,被挑战权威的愤怒瞬间压过了对食物的专注。他不再急于退回角落,而是猛地转过身,将抢到的两份饭团死死护在身后,另一只空着的手闪电般探出,目标是——小谷的衣领!
他要像对付后巷混混一样,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制服这个胆敢挑战他的“弟弟”!
“住手!!”黑泽光目眦欲裂,胃部的绞痛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刺激得更加剧烈!他猛地跨步上前,试图插入两人之间。
然而,小阵的动作太快、太狠!他的小手如同铁钳,眼看就要扣住小谷的脖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谷在极致的愤怒和求生欲驱使下,身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他猛地一矮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小阵抓向他咽喉的手!同时,他不再执着于抢夺饭团,而是将目标转向了小阵那只护着饭团的手臂!他像只发狂的幼兽,低头狠狠一口咬在了小阵的手腕上!位置精准,正是当初小阵咬黑泽光的同一个地方!
“嘶!”小阵猝不及防,手腕传来剧痛!他闷哼一声,眼中凶光更盛!护着饭团的手下意识一松,其中一份饭团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他另一只空着的手不再犹豫,带着呼啸的风声,握紧拳头就朝着小谷的太阳穴狠狠砸去!动作狠辣,毫不留情!
“小阵!!”黑泽光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爆发出了被系统多次强化后的极限速度!新获得的“基础格斗术”知识瞬间激活!肌肉记忆驱动身体!
步法!一个箭步抢入两人之间!
格挡!左臂如同铁棍般猛地向上格架!
卸力!手臂肌肉紧绷,接触的瞬间顺势下沉,将小阵那带着恐怖力道的拳劲向侧下方引导!
“砰!”一声闷响!
黑泽光感觉自己的左臂小臂像是被铁锤砸中!剧痛伴随着麻木感瞬间传来!若非系统强化的“抗揍体质”和“力量”加成,加上格挡卸力的技巧,这一拳恐怕能直接打断他的骨头!饶是如此,他也被震得踉跄后退,撞在矮桌上,差点将桌上仅剩的那个饭团也震落下来!
小阵的拳头被架开,身体也因为力量被引导而微微一晃。他看着挡在面前的、脸色因疼痛而扭曲的黑泽光,冰冷的绿眸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随即被更深的暴戾取代!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似乎连黑泽光这个“父亲”也一并划入了攻击范围!
“哇——!!!”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炸开!
是怜子!
她抱着小提琴,蜷缩在房间最远的角落,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无助!她目睹了电光火石间的抢夺、撕咬、重拳!那暴力的画面和哥哥们狰狞的表情,如同最恐怖的噩梦,瞬间击溃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安全感!她的小脸惨白如纸,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不是为掉在地上的饭团哭泣,而是为这可怕的、充满攻击性的“家”而崩溃!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小提琴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能保护她的盾牌。
怜子那充满恐惧的哭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即将彻底失控的战场上。
小阵挥向黑泽光的拳头僵在了半空。他冰冷的绿眸扫过角落里瑟瑟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怜子,又看了看挡在他面前、脸色苍白、手臂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护着小谷的黑泽光。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个沾满灰尘、油纸散开、露出白饭和腌萝卜的饭团上。
那属于“黑泽谷”的饭团,静静地躺在肮脏的地板上,如同被遗弃的垃圾。
一种极其复杂的、从未有过的情绪,极其微弱地掠过小阵精密如仪器的心湖。是困惑?是烦躁?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名为“破坏计划外目标”的挫败感?他眼中的暴戾之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无机质的漠然。他不再看任何人,弯腰捡起自己手中仅存的那一份饭团(他抢到的两份之一),又极其自然地、仿佛理所当然地将地上那份沾满灰尘、属于小谷的饭团也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动作敷衍),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回了自己的角落。他将两份饭团放在脚边,拿起那个“轴承陀螺”,仿佛刚才那场差点见血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黑泽光捂着剧痛麻木的左臂,看着小阵若无其事地拿走两份饭团(其中一份还是从小谷嘴里抢下的、掉在地上的),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强忍着。怜子的哭声撕扯着他的心,小谷捂着手臂(刚才躲避时似乎擦伤了)站在一旁,深紫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屈辱、愤怒和尚未散去的恐惧,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桌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孤零零的饭团。
“小谷……怜子……”黑泽光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心痛,“过来……先吃饭……”
他拿起桌上仅剩的那个饭团,小心翼翼地剥开油纸。虽然小阵拿走了两个,但至少……还有一个完整的。他忍着胃部的绞痛,将饭团递向小谷。
小谷却猛地扭过头!深紫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屈辱的火焰!“我不要!”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那是……那是我的!他抢走了!还弄脏了!”他指着小阵脚边那份沾灰的饭团,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黑泽光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知道,小谷拒绝的不是食物,而是这份被掠夺、被践踏后的屈辱。他理解那份倔强。
他又把饭团递向角落里的怜子:“怜子,来,你吃……”
怜子依旧在哭泣,身体缩成一团,拼命摇头,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恐惧,死死抱着小提琴,仿佛靠近饭桌就会被卷入刚才那场可怕的争斗。
黑泽光拿着那个唯一的、完好的饭团,站在一片狼藉(散落的零件、掉落的铅笔、摔在地上的饭团残渣)和无声的硝烟中。左臂的剧痛,胃部的绞痛,怜子的哭声,小谷的倔强,小阵的冷漠……如同无数只手,将他撕扯向崩溃的边缘。他感觉自己像个失败透顶的裁判,连最基本的公平都无法维持。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最后的嘲讽,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家庭内部冲突(资源争夺)爆发!】
冲突等级:高(存在肢体冲突风险)。
涉事目标:黑泽阵(资源掠夺方)、黑泽谷(资源扞卫方)、黑泽怜(恐慌受害者)。
宿主介入:成功阻止暴力升级(格挡有效),但未能解决核心矛盾(资源分配不公)。
行为判定:冲突部分控制,核心矛盾未解决。
奖励:育儿知识碎片(关于‘资源匮乏下的儿童心理疏导与公平机制建立’)+1。金钱:+500円(安抚费?)。
【建议:立即建立明确、可执行的资源分配规则,并强化执行力度。长期资源匮乏将导致内部冲突常态化,家庭凝聚力瓦解!】
“规则?公平?”黑泽光看着口袋里多出来的500円硬币,再看看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心中充满了苦涩和荒谬。这点钱能买什么?半个饭团吗?而那份关于“公平机制”的知识碎片涌入脑海,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在绝对的饥饿和力量差异面前,规则何其脆弱!
他看着手中那个孤零零的饭团,再看着哭泣的怜子和倔强的小谷,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这个饭团,必须让出去!不是为了填饱谁的肚子,而是为了维系这个家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温情!
他强忍着胃部翻江倒海的绞痛和左臂的麻木,走到怜子面前,蹲下身,声音放得极其轻柔:“怜子乖,不哭了。你看,饭团在这里,没被抢走。爸爸把它分成三份,好不好?我们一人一小块?”
怜子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着黑泽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关怀的眼神,又看看他手中那个小小的饭团,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抽噎。
黑泽光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饭团分成三等份。每一份都小得可怜,只有婴儿拳头大小。
“小谷,”黑泽光将其中一份递给依旧别着头的小谷,“拿着。这不是施舍,也不是你输掉的。这是爸爸分给你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变得更强大,以后保护自己,也保护妹妹。”他的语气郑重而认真。
小谷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转过头,深紫色的眼睛看向黑泽光手中那份小小的饭团,又看向黑泽光布满血丝却无比坚定的眼睛。“保护……妹妹……”他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里的倔强和屈辱慢慢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责任?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份饭团。他没有立刻吃,只是紧紧地攥在手心。
黑泽光又将另一份递给怜子:“怜子,这是你的。吃了它,才有力气拉琴,琴声才能更响亮,把坏心情都赶跑。”
怜子看着眼前小小的饭团,又看看黑泽光,终于停止了哭泣。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饭团,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她拿起饭团,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泪水混合着米饭,被她一起咽了下去。
最后一份,黑泽光拿着它,走向自己的角落。他没有吃,只是将它放在一个破碗里。胃部的绞痛更加剧烈了,但他知道,他不能吃。这点东西,根本无法缓解他的饥饿,反而会让他更加渴望。他需要保持清醒,需要这饥饿感提醒他,必须立刻找到出路!他蜷缩在地铺上,用身体压住那翻腾的胃部,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思考系统知识碎片里那些关于“小生意”的零散信息。便利店?小吃摊?回收?哪一个能在最短时间内赚到糊口的钱?
小谷看着手中那份小小的饭团,又看看角落里蜷缩着的、明显在强忍痛苦的黑泽光,再看看自己手臂上擦伤的痕迹。深紫色的眼眸里,屈辱的火焰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前所未有的决心取代。他不再犹豫,将饭团几口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然后,他走到怜子身边坐下,默默地拿起自己的铅笔和纸板,更加用力地书写起来。他的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道。他要变强!强到足以保护自己应得的东西!强到……不再让爸爸露出那种痛苦的表情!
怜子小口吃着饭团,琥珀色的眼眸偷偷瞟向角落里那个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哥哥”。小阵正背对着他们,默默地吃着他抢来的两份饭团。他似乎感受到了怜子的目光,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冰冷的绿眸微微侧移,余光扫过怜子手中那份小小的饭团和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又扫过蜷缩在地铺上、脸色苍白的黑泽光。
他拿起其中一份饭团,咬了一大口,咀嚼的动作机械而有力。另一份沾了灰的饭团,被他随手放在脚边,似乎失去了兴趣。
公寓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铅笔的沙沙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寒风呼啸声。
一场由三份寒酸便当引发的内战,以最惨烈的方式暴露了这个脆弱家庭的裂痕,又在黑泽光近乎自残的“公平”分配下,暂时落下了沉重的帷幕。
然而,饥饿的阴影并未散去。
屈辱的种子已然埋下。
力量的悬殊依旧存在。
而那最后一份放在破碗里、无人动用的饭团,像一个无声的祭品,供奉在名为“生存”的残酷祭坛之上。
黑泽光蜷缩在地铺上,在胃部的绞痛和左臂的麻木中,在系统知识碎片的混沌迷雾里,在孩子们沉默咀嚼的声响中,如同困兽般,艰难地寻找着那唯一能带领他们活下去的——
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