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偏殿大门紧闭,殿内重归亘古死寂。
殿外,天玄圣地却悄然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而炽热的气息。阳光依旧洒落,却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冰冷的滤镜,照耀着劫后余生的山门,也照耀着每一个弟子长老心中那难以平复的惊涛骇浪。
苏清语独立于那株死地新芽前,良久,才缓缓直起身。眉心印记已恢复微凉,识海深处那几枚被强行烙下的冰冷信息印记沉静如冰封的星辰,不再带来剧痛,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重量。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依旧跪伏在地、不敢起身的众人。他们的脸上,交织着对老祖无边威能的敬畏、对星枢阁覆灭的骇然、对那死地生芽神迹的震撼,以及…一丝深藏的、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
“都起来吧。”她的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历经洗礼后的沉静与不容置疑。
众长老弟子如蒙大赦,颤巍巍起身,垂首恭立,无人敢直视她,更无人敢询问殿内老祖之事。
苏清语目光落在大长老身上:“宗门损毁几何?弟子伤亡如何?”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强压激动,恭敬禀报:“回圣女,护宗大阵已被老祖…以无上伟力修复并加固,更胜往昔。殿宇损毁三成,灵田湮灭过半…弟子…战死三十七人,重伤百余人,皆已妥善安置。”
每报出一个数字,他的声音便低沉一分。这些损失,对于本就式微的天玄圣地而言,堪称伤筋动骨。
苏清语静静听着,面色无波。待大长老说完,她沉默片刻,方才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星枢阁,已不复存在。”
短短几字,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称霸西北域、底蕴深不可测的星枢阁…就这么…没了?!是老祖…?!
“自今日起,”苏清语继续道,目光扫过每一张震惊的面孔,“天玄圣地封闭山门,休养生息。所有弟子,皆需修习我即将颁布的…《静墟心经》。”她将秦陌那日关于“神魂凝练”的意念碎片与新悟的静心之法融合,暂定此名。
“此经重在凝练神魂,固本培元,契合此地新生道韵。”她目光落向那株琉璃小草,“感悟它,守护它。它的生长,关乎尔等未来道途,更关乎…宗门存续。”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向那株在死地中顽强摇曳的微弱新芽,感受着其中那丝奇异的、糅合了死寂与生机的道韵,心中似有所悟,又似更加敬畏。
“圣女,”一位长老忍不住低声问道,“那外界…若再有强敌来犯…?”
苏清语抬眼,望向圣地之外的无尽虚空,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间,看到了那冰冷玄袍的身影。
“外界之事,自有…因果清算。”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尔等只需谨记:静心,修行,守护此地。这,便是尔等当下…唯一的‘缘法’。”
她没有明说老祖会出手,但所有人都听懂了那话语中蕴含的、无需言明的底气。
众人躬身应诺,心中巨石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却充满希望的责任感。
苏清语挥手让众人散去各司其职,只留下大长老与几位核心长老。
她自怀中取出数枚新刻的玉简,其上不仅记载了《静墟心经》的入门篇,更有她依据秦陌抹杀星枢阁主时那“净化”手段的反推,以及对新护宗大阵的些许感悟,整合出的数套合击防御阵势与疗伤复元之法。
“尽快掌握,传授下去。宗门资源,优先供给伤者与有潜力的弟子。”她将玉简递出,语气不容置疑,“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天玄能否重生,在此一举。”
大长老双手微颤地接过玉简,神识略一探查,便知其价值无量,远超宗门过往任何传承!他激动得老泪纵横,再次深深拜下:“谨遵圣女谕令!我等…定不负所托!”
安排妥当,苏清语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那片死地,在那株琉璃小草旁盘膝坐下,闭目凝神。
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消化识海中那沉重如星的秘密烙印,需要时间适应眉心印记与自身道基的更深层次融合,需要时间…真正理解秦陌那“静观自悟”四字背后,所蕴含的…可能通往的、远超想象的道途。
圣地在她身后悄然运转起来,悲伤与恐惧被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与求生欲在沉寂中勃发。弟子们默默清理废墟,照料伤患,参悟新法,目光偶尔掠过那株死地新芽与偏殿紧闭的大门时,眼中充满了敬畏与…虔诚的希冀。
偏殿内。
秦陌静坐于无尽死寂之中,冰裂的眸子缓缓睁开,漠然“望”向殿外,似在感知着那片土地上新生的、微弱却有序的波动。
他周身的死寂气息,微微荡漾了一瞬,如同冰冷的湖面倒映出了远山的轮廓,旋即重归绝对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
一缕极其细微的、沾染着些许星枢阁祖庭特有怨念与星辰残渣的…归墟死气,在他指尖缠绕、凝聚。
这缕死气,与他本体那纯粹到极致的寂灭之力略有不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污染”后又强行“净化”留下的…痕迹?
他冰裂的眸子凝视着这缕细微的死气,那万古的空寂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缓慢的…推演在进行。
片刻后,他指尖微弹。
那缕特殊的死气悄然消散,融入周遭虚空,仿佛从未出现。
他的目光,再次闭合。
殿内殿外,仿佛化为了两个互不干扰、却又微妙相连的世界。
一个,在绝对的死寂中,沉淀着万古的秘密与…无人能知的…筹谋。
一个,在微弱的新生中,背负着沉重的烙印与…艰难却坚定的…重启。
而连接这两个世界的,是那株在死地中摇曳的琉璃小草,是苏清语眉心的那道冰冷印记,更是那…已然偏离既定轨迹的…未知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