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拢的轻响,如同最终的审判槌音,敲在每一个天玄弟子的神魂之上。
广场之上,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温暖而明亮,却驱不散众人骨子里的寒意。微风拂过,带来灵田的清香,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敬畏。
化神巅峰…万魔大阵…滔天血云…
就这么…没了?
被老祖…随手一指…抹去了?
这不是战斗,甚至不是碾压,这更像是…更高维度的存在,对低维蝼蚁的随意清理。一种超越了认知、超越了想象、超越了道法典籍描述的终极力量,就那样轻描淡写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咳…”一名弟子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恍惚。
这声咳嗽如同解除了某种封印,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抽气声此起彼伏。许多人直接跪坐在地上,浑身脱力,眼神呆滞地望着那片洁净得过分的天空,仿佛要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刻入灵魂深处。
恐惧。后怕。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的崇拜。
苏清语缓缓站直身体,指尖微微颤抖。她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毁天灭地的一指,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老祖最后投来的那道目光上。
那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依旧空洞,依旧漠然。
但…似乎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因为她嘴角的血迹?还是因为她站在阵眼最前方,试图抵挡的姿态?
她不敢确定。但那一眼,像一粒微小的种子,落入她因极致震撼而翻腾的心湖,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而滚烫的暖意。
老祖他…并非全然无视他们。
这个认知,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清点伤亡,加固阵法,安抚弟子。”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镇定,迅速下达命令,“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宗规处置!”
这一次,不再是心魔大誓,而是宗规。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老祖的存在,已是天玄圣地最高、也最危险的机密。
弟子们强撑着行动起来,动作比以往更加轻缓、更加敬畏,眼神交流间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战栗。他们开始默默清理因阵法震荡而再次散落的碎石,救治那些被魔音震伤的同伴,但每个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飞快地瞥向那扇紧闭的殿门。
圣地之外,万里之遥,乃至更远的地方。
那些被强行斩断神识、遭受反噬的各方窥探者,此刻无不胆寒。
青岚宗内,赵乾面前的水镜轰然炸裂,他本人更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庆幸。
“一念…寂灭天魔…隔万里…反噬窥探…”他声音干涩,如同梦呓,“那是…什么样的存在?!”
“传令!封山!百年之内,青岚宗弟子不得踏出山门半步!任何人不得再提及落霞山脉半分!”他几乎是吼叫着下达命令,生怕慢了一瞬便会招致灭顶之灾。
类似的命令,在无数或大或小的宗门势力中响起。天玄圣地周围万里,真正成为了一片无人敢踏足的绝对禁区,一个在修真界高层心中悄然流传的恐怖传说。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秦陌,此刻已回到偏殿角落,再次坐下。
外界因他而起的滔天巨浪,与他无关。
那丝因被严重“吵闹”和“污秽”触及而产生的愠怒,已缓缓平息。
颅腔内,那万年不变的空白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这一次的“清理”,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带来的“安静”也更为纯粹。
在这种极致的安静中,一些极其微末的碎片,似乎从空白的最深处漂浮起来。
不再是混沌、青铜棺、石剑…
而是一种…更接近于“本能”的认知碎片。
关于“界限”的模糊感知。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应该越过某条线,来“吵闹”他。
而这条圣地,这条山脉…似乎…可以被划在“线”内?
属于…需要保持“安静”的…范围?
所以,当那“吵闹”和“污秽”越过“线”,试图破坏这里的“安静”时,才会引发他更明确的“清理”举动。
这些认知混乱而模糊,无法形成清晰的思绪,只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基于本能的微弱倾向。
他眸底深处,那两点因愠怒而燃起的冰冷星芒,并未完全熄灭,而是化作了极其微小的两个光点,如同宇宙初开的星辰,永恒地定格在了那无垠的空洞之中。
使得他的眼神,在万年不变的茫然之外,似乎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冰冷的“专注”。
虽然这“专注”依旧无具体对象,却让这具亘古的空壳,似乎有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内核”雏形。
他依旧不知道我是谁。
但好像…稍微知道了一点,什么是“讨厌的”,以及…哪里是“可以稍微不那么讨厌”的。
窗外,阳光偏移。
圣地内外,万籁俱寂。
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以往似乎有了微妙的不同。
苏清语站在广场边缘,远远望着那扇门,心中那份沉重的忧虑依旧存在,却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她开始意识到,与老祖相处,或许不能依靠常理和情感去揣度,而是要像解读天地法则一样,去观察、去理解他的“规律”和“界限”。
而今天,她似乎…隐约触摸到了那“界限”的冰山一角。
这让她在无尽的敬畏之中,生出了一丝细微的、名为“希望”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