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再次沉入那片万古的空茫,但这一次,空茫的底色已悄然改变。不再是纯粹的无知无觉,而是沉淀下了一丝冰冷的、关于“缺失”与“疑问”的寒意。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剥离感”与“放逐感”,如同无形的枷锁,虽未带来痛苦,却让那份亘古的孤寂变得更加具体,更加沉重。
殿门外,苏清语久久未能平复心绪。老祖最后那道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以及那瞬间流露出的、仿佛亘古冰原裂开缝隙般的破碎感,深深烙印在她心中。一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老祖偶尔的“垂怜”或无意间的“漫溢”。必须主动去探寻,去理解。理解他的过去,或许才是真正理解他的现在、乃至未来的关键。
天玄圣地传承久远,虽历经浩劫,但总有一些最古老的秘辛,可能藏于未被魔劫彻底摧毁的角落。
她悄然起身,并未打扰依旧沉寂的偏殿,而是径直走向了圣地深处——那片在浩劫中受损相对较轻,专门用于存放最古老典籍与宗门秘史的“秘文阁”。
秘文阁位于后山一处僻静的洞府内,有残存的古阵守护,往日只有宗主与圣女有权进入。阁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旧纸张与灵木腐朽的气息。书架大多空置,许多玉简和卷轴都已损毁或遗失,显得格外凄凉。
苏清语点燃一盏昏黄的灵灯,开始在这些残存的古老记载中细细搜寻。她不再局限于功法秘籍,而是专注于那些记载着宗门起源、古老传说、乃至一些无法考证的奇闻异事的残篇断简。
时间在寂静的翻阅中流逝。大多数记载都语焉不详,或已被岁月磨灭。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之时,指尖在一卷极其古老、以某种未知兽皮鞣制而成的暗色卷轴上停下。
这卷轴被藏在书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却意外地保存完好。
她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展开卷轴。
上面的文字并非现今通用文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形似符文的天玄宗初创时期的密文!幸而她作为圣女,曾学习过这种近乎失传的古文。
借着昏黄的灯光,她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记载。
卷轴的内容并非编年史,更像是一篇混杂着传说与警示的零散记录:
“…太古有禁,其名‘归墟’…非宇非宙,万道寂灭…”
“…有至强者,触怒天威,或身负永咒,皆沉眠于彼,万劫不复…”
“…闻有先贤,曾偶见‘归墟’裂隙,得见一棺…青铜色,亘古苍茫,其上有剑痕…似有生灵沉眠其中,气息如渊,令万道哀鸣…”
“…警告后世,遇此棺椁,或感知类似气息,须即刻远遁,不可窥探,不可触碰,恐引不祥,招致灭世之祸…”
“…吾宗祖师,似与此秘辛有丝缕关联,然记载尽毁,不可考…”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后面似乎还有内容,但被人为地撕去了,边缘参差不齐。
苏清语的心脏狂跳起来,呼吸骤然急促!
归墟禁区!青铜古棺!剑痕!沉眠生灵!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她所见的老祖苏醒之景,何其相似!
老祖…莫非就是从那传说中的“归墟禁区”沉睡而至?那口棺…就是他沉睡之所?那柄石剑…
这篇记载,无疑指向了老祖的来历!虽然依旧模糊,却无疑是迄今为止最接近真相的线索!
那被撕去的部分,又记载了什么?是天玄祖师与此事更深的关联?还是…关于那“永咒”与“天威”的真相?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骇然,小心翼翼地将这卷古轴收好。这是无比珍贵的线索,绝不能有失。
就在她准备离开秘文阁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洞府内壁一幅早已模糊不清的壁画。
那壁画年代似乎比卷轴更加久远,磨损严重,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扭曲的线条和难以辨认的图案。但其中一小块区域,似乎描绘着几颗星辰以一种异常古怪的方式排列,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类似漩涡的标记。
这星辰排列…她总觉得有些眼熟。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老祖苏醒那日,她泣血叩拜时,曾无意间瞥见老祖那残破玄袍的袖口深处,似乎也绣着一个极其相似、却更加复杂古老的星辰漩涡图样!当时未曾留意,此刻两相印证…
一个大胆的念头闯入她的脑海:这星辰排列,莫非是…某种地图?指向那“归墟禁区”的坐标?或是…与老祖身份息息相关的某个地方?
她立刻取出玉简,将那模糊的壁画星辰图案仔细拓印下来。
带着巨大的收获与更深的谜团,苏清语离开了秘文阁。她深知,这些发现绝不能泄露半分,那卷古轴中记载的“灭世之祸”的警告,绝非虚言。
她回到偏殿附近,远远望着那扇门,心情无比复杂。
老祖的来历,恐怕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恐怖得多。他所背负的,或许是整个天地都不愿触及的禁忌秘密。
而天玄圣地,却阴差阳错地与他纠缠在了一起。
福兮?祸兮?
她握紧了手中的古轴拓印玉简,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无论前路是福是祸,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宗门,也为了…那殿内或许永远无法摆脱孤寂的身影。
她需要更多线索,需要解读那星辰图案,需要找到那被撕去的记载…
而这一切,或许只能从宗门最古老的传承中,继续寻找答案。
夜色更深。
偏殿内,秦陌依旧静坐。
识海中,那关于“坠落”、“禁锢”、“震荡”的冰冷感知碎片,偶尔还会浮现,带来一阵细微的、源自本能的悸动。
殿外,那株琉璃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道纹流转,仿佛在无声地呼应着那万古的尘封之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