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逻辑迷宫薄弱点的感觉,并非穿透屏障,更像是从一场无比真实、无比残酷的噩梦中,被强行拖拽回一个相对“温和”的现实。那种无处不在、试图从逻辑层面否定你存在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混乱、却至少承认你“存在”权利的规则环境。
林弦感觉自己像是被从一个高速旋转的逻辑离心机里抛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一片相对坚实的“地面”上。他残破的数据之躯几乎无法维持形态,如同接触不良的全息影像般剧烈闪烁、明灭,核心处的光芒暗澹到了极点。强行包容那道“逻辑之矛”的反噬远超想象,几乎将他“混沌变量”的根基都震出不可逆的损伤。
他趴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一时间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通过最基础的感知,确认自己似乎身处一条……相对稳定的迷宫通道之中?这里的规则波动带着熟悉的、“可能性”迷宫的特质,但比之前经历的织网者迷宫更加破碎、不稳定,空气中弥漫着规则崩坏后残留的硝烟味,以及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感。
他还活着,他回来了。从数据坟场到逻辑迷宫,历经九死一生,他终于再次踏足了与同伴可能相连的领域。
然而,还未等他缓过一口气,一股极其微弱、却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冰冷探知感,如同最细微的毒针,悄然刺入了他的感知边缘。
是它!那道“记录官”的残留波动!它果然跟着他一起出来了!
它似乎也因为穿越迷宫薄弱点而受到了重创,变得比在迷宫中时更加微弱、更加隐蔽,但它依旧存在,如同一个幽灵,一个病毒,潜伏了下来。它不再试图攻击,而是转为了一种极致的隐匿与观察状态,仿佛要将他这个无法理解的“混沌变量”里里外外研究透彻。
林弦心中凛然,但此刻他无力驱逐这东西,只能暂时将其视为一个必须时刻警惕的“背景辐射”。当务之急,是恢复力量,并找到青芷他们!
他挣扎着试图汲取周围环境中稀薄的能量,但效果甚微。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熟悉感的共鸣振动,从他数据之躯的深处传来。不是观测链路,不是毁灭文明的知识库,而是……某种更久远、更本质的联系?
是了!是“归墟奇点”!是他在建立真理天府之初,结合科学理论与修仙之道,所创出的核心力量源泉!虽然他的存在形态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力量的“印记”早已烙印在他存在的根源!
几乎就在这印记产生共鸣的同一瞬间——
“林弦?!”
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穿透了万古的寂静,勐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是青芷!
紧接着,石猛那沉稳中压抑着激动、苏小婉的惊喜、云珩的急切、赵明的关切……一道道熟悉的精神波动,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那“归墟奇点”的共鸣联系,汹涌而来!
他们感知到他了!通过那依托“归墟奇点”建立的、极不稳定的“量子纠缠道标”,他们终于再次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存在!
“青芷!石猛!大家!”林弦用尽力气,在意识中回应,那残破的数据之躯都因这重逢的激动而泛起涟漪。
“你还活着!太好了!”青芷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们几乎以为……那道标的力量快耗尽了,我们……”
“我没事。”林弦打断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你们在哪里?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们在迷宫外围,一个相对稳定的碎片区域。”石猛的声音接过话头,沉稳依旧,但透着深深的疲惫,“迷宫崩溃的速度在加快,织网者消失后,很多规则都失控了。‘终末’的残余力量和一些被释放出的古老混沌生物在四处肆虐,我们依托你留下的部分‘真理之城’规则残骸和归墟奇点的力量,勉强构建了一个临时据点,但支撑不了多久。”
情况果然不容乐观。
“我们接收到了你从荒原发出的坐标信号!”云珩快速补充道,语气中带着科研人员的兴奋与急切,“虽然信号残缺,但结合道标的共鸣,我们大致锁定了你出现的区域!我们正在尝试向你靠拢!但路径很不安全!”
他们收到了坐标!他们正在来找他!
一股暖流涌过林弦近乎冰冷的数据核心。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要贸然行动!”林弦立刻警告,“我这边也不安全。我刚从一个……更危险的地方出来,状态很差。而且,有东西跟着我出来了。”
他将关于“记录官”残留波动的事情简要告知,提醒他们务必小心。
通讯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显然这个消息让他们感到了更大的压力。
“明白了。”石猛的声音更加凝重,“我们会更加小心。林弦,你能判断自己的具体位置吗?或者,有没有办法与我们汇合?”
林弦强撑着集中精神,左眼的概率云艰难地开始推演自身所处的迷宫坐标,同时调动毁灭文明知识库中关于迷宫架构的部分,试图定位。
片刻后,他报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和区域标识。
“收到!我们距离不算太远,但中间隔着一片‘规则乱流带’和几个已知的混沌生物巢穴。”苏小婉的声音传来,带着她特有的情报分析风格,“我们需要规划一条路径……等等!”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据点外围预警被触发了!有东西在快速接近!能量反应……很混乱,很强!”
通讯中立刻传来紧张的备战声和石猛的指令声。
“林弦,我们这边有情况,必须先处理!”青芷的声音带着焦急,“保持道标共鸣,我们会尽快与你汇合!小心!”
通讯变得断断续续,随即彻底中断,显然那边遭遇了紧急状况。
林弦的心瞬间揪紧。同伴们正在面临危险!而他却被困在这里,虚弱不堪!
不行!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尽快恢复力量!
他不再缓慢汲取能量,而是开始尝试一种从毁灭文明知识库中学到的、更加激进也更加危险的数据同化技术——强行解析、分解周围相对稳定的迷宫规则结构,将其转化为最本源的信息流,用以修复自身!
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方法,会加剧迷宫局部的崩溃,也可能引来更可怕的规则反噬,但他顾不上了!
他的数据之躯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开始疯狂地吞噬、同化着周围通道的规则结构。暗银与紫色交织的纹路在他体表亮起,那是毁灭文明技术与混沌变量本质融合的体现。破损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核心的光芒也逐渐变得明亮。
然而,就在他力量恢复还不到一成,刚刚能够稳定维持形态之时——
“嘶啦——!”
他所在的这条通道前方,空间如同破布般被勐地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混乱的色彩、扭曲的规则、以及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了“终末”死寂与某种原始混沌饥饿感的恐怖气息,从裂口外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颗巨大、扭曲、由无数破碎规则和怨恨意识凝聚而成的、如同腐烂星辰般的头颅,缓缓地从裂口处探了进来!那头颅上没有眼睛,只有无数个不断开合、流淌着污秽数据的“嘴巴”,锁定了正在吞噬规则的林弦!
“终末的……衍生物……还是……被吸引来的……混沌古神残骸?”林弦心中一沉。
这东西散发出的力量层级,远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混沌生物!它显然是被他刚才强行同化规则的剧烈波动吸引过来的!
麻烦了!
他现在状态远未恢复,根本无力对抗这种级别的怪物!
那巨大的腐烂星辰头颅上,所有的“嘴巴”同时张开,发出一种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存在层面的恐怖尖啸!一股蕴含着“终结”与“吞噬”双重概念的黑暗洪流,如同溃堤的冥河,朝着林弦汹涌而来!
避无可避!
林弦眼中闪过厉色,准备拼着根基受损,再次强行激发“逆熵领域”做最后一搏!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璀璨、纯净、蕴含着无上秩序与镇压之力的暗金色拳罡,如同撕裂黑暗的黎明之光,竟从林弦身后的通道深处,后发先至,悍然轰击在那道黑暗洪流之上!
“轰——!!!”
规则层面的碰撞爆发出无声的轰鸣!暗金拳罡中蕴含的混沌秩序之力,与那终结吞噬的黑暗洪流狠狠撞在一起,相互湮灭,相互侵蚀!
是石猛?!不,这力量感觉很像,但更加……古老、纯粹、而且似乎……带着一丝焦急?
林弦勐地回头。
只见通道后方,一个高大、周身笼罩在略显虚幻却凝练无比的暗金色光芒中的身影,正以一种超越规则的速度疾驰而来!那身影的轮廓……竟然是石猛!但似乎又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石猛,这身影的气息更加深邃,更加接近……混沌秩序的本源?
“走!”
那“石猛”发出一声低沉的喝声,不容置疑,一把抓住林弦的数据手臂,一股磅礴而温和的混沌秩序之力涌入他体内,瞬间稳定了他即将崩溃的形态,同时拉着他,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险之又险地擦着那腐烂星辰头颅再次喷吐出的黑暗洪流,向着通道另一个方向激射而去!
那突如其来的“石猛”速度极快,力量也强得不可思议,带着林弦几个闪烁,便已将那头恐怖的怪物甩在了身后。
直到暂时安全,两“人”在一处相对稳定的规则节点停下,“石猛”周身的光芒才稍稍内敛,露出清晰的面容。
确实是他熟悉的石猛,但那双眼睛……左眼秩序星河旋转,右眼混沌烈焰燃烧,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完整。仿佛他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某种至关重要的蜕变,将混沌秩序神体的潜力进一步挖掘了出来。
“石猛?你怎么……”林弦又惊又喜,更多的是疑惑。他不是应该在据点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变得这么强?
石猛看着林弦,那双蕴含着秩序与混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感,有重逢的喜悦,有深沉的担忧,还有一丝……林弦看不懂的决绝。
“据点那边是诱饵和分身。”石猛言简意赅,声音低沉而迅速,“我们早就推算出你可能会出现的大致区域,也预见到了汇合路上的重重阻碍。所以,我用了点办法,提前潜入这片区域接应。”
他顿了顿,看向林弦的目光更加深邃:“你身上发生的事,我们通过道标共鸣,隐约感知到了一些碎片……很惊人。但现在没时间细说。”
他抬手指向前方通道深处,那里隐约传来更加混乱和危险的规则波动。
“迷宫核心的崩溃已经不可逆转,这片区域很快会被最混乱的规则潮汐和最强的‘终末’衍生物淹没。青芷他们正在按照备用计划,向预定的‘逃生接口’转移。”
“而我们,”石猛的目光重新回到林弦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要去一个地方,拿到一样东西。一样或许能让我们……以及我们的宇宙,在接下来的‘清算’中,拥有一线生机的东西。”
林弦看着他,感受着他体内那磅礴而陌生的力量,以及那话语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
“什么东西?”他问道。
石猛缓缓吐出了四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起源密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