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商那市侩的笑容,在此刻重伤濒危的众人眼中,既是诱惑,也是深渊。用自身最核心的“道”之感悟,去交换苟延残喘的机会?这对于任何修行者而言,都近乎于亵渎自身的根本。
然而,现实冰冷得刺骨。石猛胸膛的秩序污染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他最后的生机,林弦眉心的道基裂痕如同定时炸弹,青芷透支本源昏迷不醒,云珩、赵明、苏小婉也状态极差。常规丹药,或许能让他们多撑一段时间,但绝无法应对秩序本源随时可能降临的下一波追杀,更别提恢复战力。
时间,在墨商笑眯眯的注视和“归墟港湾”逐渐崩塌的细微声响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弦深吸一口气,压下神魂中因道基受损传来的阵阵虚幻与刺痛,左眼星云艰难地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右眼金辉则直视着墨商那看似浑浊、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
“感悟可以给你。”林弦的声音沙哑却清晰,“但并非核心,只是边缘的、基于现象的描述与疑问。并且,你需要先稳定住我同伴的伤势,尤其是他体内的秩序污染。”他指向昏迷的石猛。
“成交!”墨商一拍手,脸上笑容更盛,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他并未计较林弦提出的“边缘描述”条件,似乎对他而言,哪怕只是一丝与“混沌奇点”和“秩序重构”相关的、未曾被“主序列”记录过的信息流,都价值连城。
他转身钻进那歪歪扭扭的棚屋,片刻后,拿着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布满油污的金属盒走了出来。他打开盒子,里面并非想象中灵气盎然的仙丹,而是几支装着不同颜色粘稠液体的透明导管,以及几片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如同电路板般的灰色贴片。
“科技造物?”云珩一愣,他能感觉到那些东西上蕴含着极其精密的能量结构,却并非修仙文明的产物。
“嘿嘿,混沌海大着呢,客人。”墨商熟练地拿起一支装着幽蓝色液体的导管,走到石猛身边,将其接入一个造型奇特的注射器,“秩序污染,本质是规则层面的‘信息病毒’。用蛮力或灵气对抗,只会加速其复制。得用‘格式化’的‘杀毒程序’,再辅以‘防火墙’。”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幽蓝色液体精准注入石猛胸口伤口周围。液体注入的瞬间,石猛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伤口处暗金色的秩序能量与幽蓝色液体激烈冲突,发出滋滋的、仿佛数据流错乱般的声响。墨商又迅速将那些灰色贴片贴在石猛几处大穴上,贴片上的电弧闪烁,似乎在构建某种能量屏障,阻止污染扩散。
整个过程看似粗糙,却蕴含着一种迥异于修仙体系的、对规则和能量的精准操控。
接着,墨商又拿出几支不同颜色的药剂,分别给林弦、青芷等人注射或服用。林弦感觉到一股清凉中带着刺痛感的能量涌入四肢百骸,并非修复他的道基,而是强行“冻结”了道基裂痕的恶化,并补充了他近乎枯竭的本源,让他暂时摆脱了濒临消散的状态。青芷的气息也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昏迷。
“暂时稳住啦。”墨商拍拍手,收起工具,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现在,该客人履行承诺了。”
林弦没有犹豫,他闭目凝神,将关于“混沌奇点”出现时,那种基于“可能性”对抗“绝对定义”的瞬间感悟,以及自身“物理之道”中关于不确定性原理、观测者效应在此过程中的一些联想与疑问,剥离了最核心的自身道果,化作两段相对模糊、却蕴含着独特视角的信息流,传递给了墨商。
另一边,在苏小婉的辅助下,青芷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本能地守护着自己的核心奥秘,只传递出了一丝关于“秩序重构”过程中,对秩序符文进行“生命化”引导的、极其表层的意象。
墨商接收着这些信息,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其中闪烁着如同得到珍宝般的光芒,但很快又恢复原状。他咂了咂嘴,似乎在品味。
“妙啊……以‘未知’对抗‘已知’,以‘生命’诠释‘规则’……虽然只是皮毛,但思路清奇,清奇!”他显得十分满意,“这笔买卖,值!”
就在这时,整个“归墟港湾”猛地一震!天空中的色块开始大面积剥落、崩溃,脚下的大地也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缝,远处那些硅基生命和能量体发出惊恐的尖啸,四散奔逃。
这个临时避难所,即将彻底湮灭!
“哎呀呀,时间到了。”墨商抬头看了看,丝毫不显慌乱,反而对林弦等人笑道:“几位客人,看在我们交易愉快的份上,附赠一条消息——‘净世派’的‘秩序之网’正在快速收缩,常规的隐匿手段很快会失效。想活命,或许可以去‘无律之地’碰碰运气。”
“无律之地?”林弦皱眉,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连‘主序列’都难以完全映射的宇宙暗面,规则混乱,因果颠倒,是‘变量’和‘悖论’最好的温床,也是……‘我们’这些不太受待见家伙的聚集地之一。”墨商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口中的“我们”,显然指代着某种独立于“田园派”体系之外的存在。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笑容变得有些诡异:“不过,要去那里,需要一点特殊的‘船票’。比如……一份足够分量的‘因果’。”
话音未落,墨商的身影如同泡影般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对了,”在彻底消失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着林弦说道,“你身上那份来自‘播种者’的因果,虽然残缺,但位格够高,或许……能在那地方换到一张不错的‘船票’。祝各位好运咯!”
棚屋、墨商,连同他存在的一切痕迹,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彻底消失在这片崩塌的港湾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林弦等人,站在不断崩溃的位面碎片上,消化着墨商最后留下的、充满暗示的信息。
“无律之地……船票……因果……”林弦喃喃自语,他感受到眉心的候选者印记似乎因为墨商的话而微微发热,那连接着“起源密钥”的虚幻因果之线,也似乎清晰了一丝。
墨商到底是什么人?他看似交易,实则更像是在……引导?
“轰隆——!!”
更大的崩塌声传来,整个归墟港湾已到了毁灭的边缘。
“没时间多想了!必须先离开这里!”赵明强撑着操控起稍微恢复一点能量的逆熵之舟残骸。
众人迅速登上方舟,在无数空间碎片和规则乱流的冲击下,艰难地冲出了这片即将彻底湮灭的临时避难所。
重新回到那片被“滤网”笼罩、规则迟滞的混沌海,压抑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他们至少暂时稳住了伤势,并且有了一个模糊的方向——“无律之地”。
然而,就在方舟试图调整方向,寻找可能的前往“无律之地”的线索时——
林弦眉心的候选者印记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贴近的锁定感,如同冰冷的蛛网,瞬间缠绕而上!
不是秩序本源的宏观注视,而是……针对他个人的、精准的因果追踪!
与此同时,苏小婉也脸色一变,她手腕上的“低语文库”节点传递出急促的警告:
“检测到高维因果扫描!指向性明确……目标……林弦的‘播种者’因果线!”
“来源分析……疑似……‘时序猎犬’的……进化体?!”
方舟前方的混沌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只体型更加凝实、通体呈现出暗金色与虚幻时光流交织的、如同狼形与几何体混合的恐怖造物,缓缓迈步而出。它那燃烧着时序之火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林弦,或者说,盯住了他身上那份与“起源密钥”相连的因果!
它竟然能追踪到这里?!而且目标如此明确!
“交出……‘密钥’因果……”
低沉而充满贪婪的意念,直接响彻在众人脑海。
这只“时序猎犬”进化体,竟然能进行意念沟通?!而且它的目标,赫然是林弦身上最神秘的“起源密钥”因果!
墨商的“船票”之言犹在耳边,追兵却已携着更加明确、更加贪婪的目的,堵死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