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泉镇的惨状通过侦察单位的传感器,冰冷地呈现在塔之核心的意识中。扭曲的生命信号如同污浊的苔藓,覆盖了这座曾经充满生机的小镇。联盟内部陷入了激烈的争论:是冒着巨大风险尝试救援,还是采取最冷酷但最“安全”的彻底隔离乃至毁灭?
塔之核心没有参与争论。它只是在评估。评估污染的性质,评估净化的可能性,评估代价。
“常规手段无效。物理清除可能导致污染扩散。高能打击将造成不可接受的人员伤亡及环境破坏。”它的逻辑链条清晰而冷酷,“唯一理论可行的方案:应用‘净蚀’效应,进行区域性生物能量场净化。”
但“净蚀”目前仅由混沌幼苗在极小范围内、对无生命能量残留意外触发过一次,其原理、可控性、范围、以及对非能量形态的活体生物效果,全是未知数。应用于整个小镇,无异于一场豪赌。
它将分析结果与初步方案,直接传递给了木叶的纲手与奈良鹿久,并附上了一句冰冷的备注:“执行该方案存在不可预测风险,包括但不限于:净化不完全、加速感染者异变、对施术者(幼苗)造成不可逆损伤、或引发未知规则反噬。请盟友方进行最终决断。”
压力,完全转移到了联盟,尤其是作为主要联络方的木叶身上。
纲手看着报告中那些被转化居民的影像,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怪物,或者……亲手毁灭他们?”她看向奈良鹿久,眼中布满血丝。
奈良鹿久沉默良久,最终沉重地开口:“纲手大人,我们没有选择。常规手段已经失败。高塔的方案是唯一存在理论希望的选择。即使风险巨大,我们也必须尝试。否则,不仅是热泉镇,整个联盟的士气和对未来的信心,都将崩溃。”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这是阿奎琳娜的阳谋。她在测试我们的底线,也在测试高塔的底线。我们必须回应,哪怕代价惨重。”
纲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回复高塔。木叶,请求执行净化方案。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高塔,能源中枢。
接到木叶的正式请求后,塔之核心立刻开始了准备。它首先对幼苗进行了最后一次能力评估与指令灌输。
“任务目标:对指定区域(热泉镇)内的异常生物能量场,进行大范围‘净蚀’效应覆盖,目标将其降解至无害基础物质水平。”
“警告:目标区域存在大量生命单位(已异变),能量场强度高,结构复杂。过程将极度消耗精神力,存在失控及反噬风险。是否确认执行?”
幼苗的意念在接收到小镇内那些扭曲、痛苦的生命信号影像后,传递来强烈的悲伤与坚定:“他们……很痛苦……要……帮助他们……我,确认。”
没有退缩,只有基于纯粹生命共情而产生的责任感。
塔之核心调动了高塔能源储备,构建了强大的能量缓冲通道,连接至幼苗的本源。同时,一支由“肃清者”和医疗型自律单位组成的后援小队被部署在热泉镇外围,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准备工作就绪。塔之核心的一个分身携带者作为能量中继和稳定器的特殊装置,与幼苗的意志投影一同,通过空间通道,直接出现在了热泉镇中心上空。
小镇死寂,只有此起彼伏的、非人的呜咽声。下方街道上,是一些正在无意识游荡、身体部分覆盖鳞片和蹼状物的居民,他们散发的扭曲能量场令人作呕。
“开始。”
随着塔之核心分身冰冷的指令,幼苗的意志投影光芒大盛!它不再局限于小小的藤蔓,而是将自身那独特的混沌场,通过塔之核心构建的能量通道,尽可能地向四周扩散、覆盖!
灰色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领域以它为中心展开,如同一个倒扣的碗,缓缓笼罩向大半个小镇!
领域之内,异变开始了!
那些弥漫在空气中、附着在建筑上、尤其是从异变居民体内散发出的扭曲生物能量场,在接触到混沌领域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开始剧烈地“沸腾”、分解!
不再是简单的湮灭,而是肉眼可见的、诡异的物质化过程——扭曲的能量被强行拆解,化作丝丝缕缕灰色的、带着腥味的原始有机物雾气,从异变者体表渗出,然后又在领域的作用下进一步分解成更基础、更无害的颗粒,消散在空气中!
“啊——!”
下方的异变居民发出了凄厉的、混合着人类痛苦与野兽咆哮的惨叫!他们的身体剧烈抽搐,鳞片脱落,蹼状物萎缩,仿佛正在被从某种强加的生命形态中硬生生剥离出来!这个过程显然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幼苗的意念投影在剧烈颤抖,维持如此大范围的“净蚀”领域,对它而言是前所未有的负担。它传递来的不再是坚定的意念,而是痛苦的呻吟和本能的挣扎。
“坚持。能量输出稳定。领域范围维持。”塔之核心分身如同最冷静的舵手,稳定地输送着能量,同时严密监控着领域内每一个能量节点的变化。
净化在艰难地进行着。小镇中心的异变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化”,恢复接近人形的外表,但都陷入了深度的昏迷,生命气息微弱。然而,越靠近小镇边缘,净化的效果越弱,那些区域的异变者挣扎得更加剧烈,甚至有些开始本能地攻击靠近的灰色领域边界。
幼苗的消耗接近极限!它的意念投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领域的稳定性也开始动摇!
“检测到目标能量场抗性提升。判定:污染存在核心源头或梯度分布。”塔之核心分身瞬间分析出问题所在。阿奎琳娜的污染并非均匀分布,很可能存在一个或多个“锚点”在维持和强化边缘区域的异变。
必须找到并摧毁锚点!
就在这时,幼苗那源于生命本能的感知,再次发挥了作用。它那模糊的意念艰难地指向小镇边缘的几个方向——那里是几处最大的温泉泉眼!
“那里……‘污染’的……根……”
塔之核心分身毫不犹豫,立刻将大部分能量集中,引导着幼苗的“净蚀”领域,如同聚光灯般,猛地聚焦扫过那几处泉眼!
噗!噗!噗!
仿佛气泡破裂的声音接连响起!泉眼中涌出的不再是温暖的泉水,而是大股大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幽蓝色生物质!这些生物质在“净蚀”领域的聚焦照射下,迅速分解、汽化!
随着泉眼核心被净化,小镇边缘区域的异变者惨叫戛然而止,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异变特征快速消退。
整个小镇的扭曲能量场,如同潮水般退去。
“净蚀”领域瞬间收缩,幼苗的意志投影发出一声几近消散的哀鸣,彻底黯淡下去,返回了高塔本体。
净化,完成了。
热泉镇一片死寂,幸存者(如果还能称之为幸存者的话)全部昏迷,生命迹象微弱,但至少,那令人不安的异变能量消失了。
塔之核心分身悬浮在半空,传感器扫描着下方。成功了,但代价是幼苗因透支而再次陷入深度沉眠,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它冷漠地记录着数据,同时向联盟发送了简短的讯息:
“热泉镇净化完成。污染源已清除。幸存者处于昏迷状态,生命体征微弱,需紧急医疗援助。执行单位(幼苗)损耗过度,进入恢复期。”
没有胜利的宣告,只有事实的陈述。
而在深海之下,阿奎琳娜看着面前一个刚刚失去信号反馈的监测单元,脸上却露出了更加浓郁的兴趣。
“竟然……真的做到了?不是暴力摧毁,而是……分解?还原?了不起!太了不起了!”她眼中闪烁着近乎痴迷的光芒,“看来,这份‘礼物’送得值。让我看到了更多……美妙的可能性。”
“小明星,好好休息吧。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热泉镇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高塔展现了一张强大的底牌,也暴露了其核心的弱点。联盟与高塔的关系,幼苗的未来,以及对抗阿奎琳娜的战争,都因此役,进入了更加莫测的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