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三年，林昊自然是认识董处长，全名董明辉，四十余岁，文质彬彬，总是一副笑眯眯的面孔，感觉很平易近人。
可他对贾微说的那句“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却如芒在背，林昊清楚底层办事员不过是棋子。
“既然是董明辉授意，那就直接找他解决问题，也许“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与其一直与“小鬼”纠缠，还不如直接找“阎王”，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也要确定那“陈少”是不是陈子昂？”
去而复返的林昊，来到行政楼三楼走廊尽头，叩响了房门。
“请进。”
应答声带着中年男子特有的醇厚，混杂着檀香与普洱茶的气息扑面而来。
办公室内，落地窗外的香樟树影婆娑，董明辉正伏案书写，金丝眼镜滑至鼻梁中部，目光从镜片上方透出，在林昊身上逡巡片刻，唇角扬起职业化的微笑。
“你是林昊同学吧？快坐，喝茶。”
那笑容就好像多年未见的好友，突然再相见，从端详、疑惑，再到确认、惊喜，就差来个大大的拥抱。
深棕色的实木办公桌上，汝窑茶杯里浮着几片龙井，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林昊的倒影。
林昊手触茶杯时“不小心”将其打翻，赶紧起身绕到董明辉身后，趁其低头收拾瞬间，将手机置于办公室书柜与房顶夹层之中，漏出摄像头正向对茶几，不特意关注还真难以发现。
之前贾微的电话已引起了林昊的警惕，可惜当时没有机会录音，无法取证。
所以在进入董明辉办公室前，已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面对董明辉这种明显表里不一之人。顺手取过纸巾擦拭着桌面，还礼貌地欠了欠身。
“实在抱歉！董处长，我今天是来…”
“知道，复学的事，贾老师跟我提过。”
董明辉抬手打断，没有回避他已经知道林昊的事，也不知他到底是要彰显他掌控全局的实力，还是根本没把林昊当回事，指尖轻叩桌面。
“先要恭喜你能恢复如初，相信很快就能复学。不过你先别急，贾老师也是按规矩办事，流程还是要走的嘛。”
“不过”二字一出，林昊就知道复学恐怕难办了。华夏人讲话不都是这样吗，前面哪怕是天花乱坠地一段吹捧，但只要用到“不过”“但是”等转折词，那么前面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后面才是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小林，我本不想提及你受伤的事，但你之前休学原因是脑部损伤导致的认知障碍，这在医学上属于精神类疾病范畴，复学申请需要学生处、医务室、保卫处三方联审，缺一不可。”
董明辉推了推眼镜，满脸诚恳道。
“这样，为了让你方便一些，我回头亲自联系医务室和保卫处，三家集中办公，尽快帮你办好复学手续。”
林昊递过手里的健康证明，指腹触到纸张边缘的褶皱。
“我理解流程的重要性，但省医院的康复证明已经明确…”
“省医院是权威，这点毋庸置疑。”
董明辉依旧不急不缓，和颜悦色，双手在茶几上交叠成塔状。
“但学校有特殊情况啊！你想想，医科大学天天跟解剖标本、手术器械打交道，万一你上课时突然发病，不仅危及自己，还可能伤到同学，这责任，学校担不起啊。”
他语气骤然严肃了一些。
“我作为学生处负责人，既要让你方便，更要考虑安全大局。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董明辉说完又停顿会儿，见林昊没有答话，似乎内心在挣扎。
“这样吧，看你家庭也不宽裕，我擅自作主，这周内我们会安排三家单位协商，涉及你检查的费用由学校承担，怎么样？”
如果不是林昊早知道背后的猫腻，还真会对他有些感激，这样的领导谁不尊敬，有大局观，还充分照顾个人感受，甚至还考虑家庭因素。
这表演张力太足了，语气、微表情综合运用那是相当到位，与这样的人对戏，没点实力恐怕很难活过第二集！
林昊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更不想听这些假话套话，直截了当开口。
“董处长到底是关心流程，还是担心陈子昂不满意？”
茶杯在茶盘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董明辉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脸上却依旧堆着笑容。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陈子昂是校董会成员的公子，怎么会干涉学校行政事务，你从哪儿听到流言蜚语的？”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拿起钢笔在文件上做批阅状，意思很明显——“我很忙、要送客”了。
“复学的事我会跟进，你先回去吧，有消息会马上通知你。”
“果然是陈子昂！没想到他还是校董公子，难怪董明辉如此听话。”
董明辉眼神飘忽的刹那，没有逃脱林昊的眼睛。弄清楚了背后谁在搞鬼，林昊心里踏实很多，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看来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和陈子昂这个送财童子好好聊聊，眼前还是先办复学。
“说吧，陈子昂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或者许了什么诺？”
“林同学，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测，可不是一个医科生该有的严谨态度。”
董明辉态度冷了几分，似乎一直这么伪装很实在太累了，也不再称“小林”了。作为学生处处长，他非常清楚林昊什么家庭背景，一个农村来的穷学生，拿什么跟陈子昂这样的大少斗。
他完全想不明白，林昊怎么会去得罪“陈少”，他之前不是“傻”了吗？
董明辉已在学生工作处处长位置上干了五年，三天前，陈子昂主动联系，核实林昊情况，承诺事办好了，让他向上“动一动”。他原本还疑惑林昊一个“傻子”，怎么可能会来复学呢，没想到今天还真来了，这不是上天赐予的机会吗？
牺牲一个毫无根基的林昊，换取他向上的台阶，何乐而不为。
董明辉眼里忽地精芒一闪，既然要牺牲他，那不如干脆彻底点，只见他猛地拿起桌上的汝窑茶杯，狠狠咂向茶几，只听 嘭”一声脆响，茶水四溅，茶几也应声而裂。林昊正迷惑时，只听董明辉忽地大喊。
“林昊又疯了，保安… 保安…”
“哇靠，还能这么玩！”
林昊瞬间明白了董明辉的用意，这是要嫁祸于他，这招数玩的的确是高啊，喊出“又疯了”，因林昊曾因脑部损伤导致认知障碍，刚恢复不久，再发可能性肯定是有的。
哪怕不是疯了，蓄意破坏公共财产，甚至还可能被按个蓄意伤害他人的罪名，怎么看林昊都是复学无望了！
林昊不禁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人才啊，这姜还真是老的辣！”
不过林昊丝毫不担心，原本只是想事后看看能不能录个音啥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惊喜！
很快，两名保安冲上了过来，橡胶警棍在腰间晃荡。楼层内相邻办公室，几个抱着文件路过的教师被这突如其来的骚动吸引，纷纷驻足张望。林昊需要一场足够公开的对峙，而董明辉的嫁祸表演，正中下怀。
董明辉见保安来的这么快，还吸引了这么多人围观，迅速恢复了“好人”形象。
“大家不要慌，林昊同学大病初愈，难免情绪不稳定，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过考虑到他的情况，原本想通融安排他今天复学，这么看来，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转身又对两名保安吩咐。
“林昊是病人，你们要帮忙照顾好，护送他到医务室再检查一下，涉及费用如果林昊同学拿不出，我先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