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茯苓紧握着短铲,目光警惕地锁定那片幽深的灌木丛。山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诡秘。那被窥视的感觉如芒在背,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幽瞳去而复返?还是那擅长用毒的西南势力派来了新的杀手?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叶茯苓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她能感觉到身边其他士兵仍在专注地挖掘土薯,尚未察觉到此处的异常。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呼喊示警之时,灌木丛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枯枝被踩断。紧接着,一道灰影猛地窜出,并非扑向叶茯苓,而是朝着山下驻地的方向,疾速遁去!
那身影速度极快,体型瘦小,动作灵活,绝非幽瞳那曼妙的身姿!
叶茯苓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探子!对方只是在监视采集情况!
“有探子!”她立刻尖声喊道,同时指向那灰影逃窜的方向。
附近的士兵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怒吼着追了上去。然而那灰影对山林极为熟悉,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追击的士兵很快失去了目标,只能悻悻而回。
消息很快传回凌或耳中。他站在大帐前,听着士兵的汇报,脸色阴沉如水。对方果然无孔不入,连后山采集的情况都在监视之下。这意味着,他们对手的行动了如指掌,而己方却如同盲人摸象。
“加强后山警戒,采集队伍必须由精锐士兵护卫。”凌或沉声下令,随即又问,“茯苓没事吧?”
“叶姑娘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
凌或微微颔首,心中稍安,但忧虑更甚。茯苓已经成为对方明确的目标之一,无论是为了香囊薄片,还是她自身的“灵慧之根”。
后山的采集工作仍在继续,但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叶茯苓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恐惧,更加专注于寻找食物。她发现,当自己集中精神感知植物生命力时,不仅能更快找到土薯,偶尔还能发现一些隐藏的、可食用的菌类和块茎,这大大提升了采集效率。吴世安也对她的这种“天赋”啧啧称奇,暗中感叹灵慧之根的玄妙。
一天的忙碌下来,收获勉强可观。堆积如山的土薯、野菜和少量菌类,经过清理和处理,虽然口感粗糙,难以下咽,但至少能填饱肚子,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军中实行了严格的配给制度,优先保证伤兵和值守将士的口粮。
夜色再次笼罩驻地。中军大帐内,凌或看着桌上那少得可怜的粮食统计清单,眉头紧锁。按照目前的消耗和采集速度,存粮最多只能再支撑五天了。派出去收购粮食的小队尚未传回好消息,而“暗刃”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音讯。
“阿冰,你先吃点东西吧。”叶茯苓端着一碗混合了土薯和野菜的糊糊走进来,看着凌或憔悴的神色,心疼不已。
凌或接过碗,食不知味地吃着。他的伤势因为连日操劳和心神损耗,恢复得极其缓慢,胸腹间时常隐隐作痛,但他从未在旁人面前显露分毫。
“茯苓,今天辛苦你了。”凌或放下碗,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后山危险,明日你便不要去了。”
“不,我要去。”叶茯苓却坚定地摇头,“我能找到更多的食物,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而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好像……好像能稍微控制那种感觉了,对植物的感应。吴先生说,这可能就是运用灵慧之根的方法。”
凌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既为她感到高兴,又为她可能因此引来更多危险而担忧。“务必小心,不要勉强自己,也不要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
“我明白。”叶茯苓点头。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富有节奏的叩击声。凌或眼神一凛,这是“暗刃”特有的联络信号!
“进来。”
帐帘微动,一个如同融入阴影般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滑入帐内,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沙哑:“主上。”
“可有发现?”凌或立刻问道。
“属下等人追踪那泔水杂役线索,深入西南方向百里,在一处名为‘毒瘴林’的边缘失去了踪迹。林中毒瘴弥漫,蛇虫遍布,难以深入。但在林外,我们发现了这个。”暗刃成员双手呈上一枚小巧的、雕刻着诡异蜘蛛图案的黑色铁牌。
“蜘蛛?”凌或接过铁牌,触手冰凉,那蜘蛛图案栩栩如生,带着一股邪气,“这是何物?”
“属下不知。但根据残留痕迹判断,袭击粮队的,很可能是一群擅长隐匿、用毒和驱使毒虫的高手,行事风格与这铁牌透露的气息吻合。他们人数不多,但极其难缠,而且……似乎对落鹰涧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
对地形了如指掌!凌或眼中寒光爆射!果然有内奸!而且级别不低,能接触到粮道布防和地形图!
“内奸呢?可有线索?”
“属下排查了所有可能接触粮道机密的人员,暂时……未有明确发现。”暗刃成员低下头,“对方隐藏极深,且反侦察能力很强。”
凌或沉默片刻,将铁牌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头脑更加清醒。“继续查!重点排查近期行为异常、或有西南背景的军官。另外,想办法弄清楚这‘蜘蛛’代表的势力。”
“是!”暗刃成员领命,身形一晃,再次融入帐外的黑暗中。
帐内恢复了寂静,但凌或的心却如同被投入冰窖。线索指向了西南一个神秘的、擅长用毒和驱虫的势力,内奸依旧潜藏,粮草危机迫在眉睫……局面似乎正在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阿冰……”叶茯苓担忧地看着他。
凌或深吸一口气,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力量。“别怕,天无绝人之路。”
他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第二天,情况愈发严峻。后山的采集因为前日探子事件,进度受到一定影响。而派往远处购粮的小队传回的消息更是令人沮丧——周边郡县似乎都接到了某种指令或是受到威胁,粮商要么闭门谢客,要么坐地起价,能收购到的粮食少得可怜。
一种绝望的情绪开始在军中悄悄蔓延。配给的食物越来越稀薄,士兵们面带菜色,士气低迷。就连一些中层军官,眼神中也开始流露出动摇和不安。
凌或站在点将台上,看着下方无精打采的队列,心中如同压着千斤巨石。他知道,如果再找不到解决办法,不用敌人进攻,黑玄骑自己就会从内部瓦解。
必须兵行险着!
傍晚,凌或将赵副将和几名绝对核心的心腹将领秘密召入大帐。
“粮食还能支撑三日。”凌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决绝,“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众将沉默,脸色凝重。
“我决定,亲自带队,夜袭‘毒瘴林’。”凌或语出惊人。
“什么?!”赵副将失声惊呼,“指挥使!不可!您伤势未愈,那毒瘴林凶险万分,乃是绝地!况且我军粮草不济,兵力疲惫,如何能主动出击?”
“正因为是绝地,对方才可能疏于防范。”凌或目光如炬,“他们断我粮道,必然料定我们不敢主动出击,更想不到我会亲自带队,直捣其可能的巢穴附近。我们要的不是攻占,而是……抢夺!”
他指着地图上毒瘴林的方向:“根据暗刃的情报,对方人数不多,但能精准伏击我粮队,说明其据点距离落鹰涧不会太远,很可能就在毒瘴林外围某处隐蔽之地。他们也需要补给,必然有储存粮食的地方!我们的目标,就是找到它,抢了他们的粮!”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计划!成功率微乎其微,但却是目前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机会!
帐内众将都被凌或的胆魄震惊,但仔细一想,这确实是绝境中唯一的一线生机。
“指挥使!末将愿代您前往!”赵副将慨然请命。
“不,必须我去。”凌或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只有我,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应对可能出现的超凡力量。赵副将,你留守驻地,稳定军心,若我三日未归……”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你便相机行事,尽可能保存黑玄骑血脉。”
这几乎是交代后事了!众将闻言,无不眼眶发红。
“指挥使!”
“我意已决。”凌或抬手制止了他们,“挑选五十名最精锐、最忠诚、且熟悉山林作战的弟兄,轻装简从,只带三日干粮和必备武器解毒药物,子时出发。”
命令下达,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气氛在核心将领中弥漫开来。
叶茯苓得知消息后,几乎是冲进了大帐。“阿冰!你不能去!你的伤还没好!太危险了!”她泪眼婆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凌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眶,心中一阵刺痛。他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柔声道:“茯苓,这是我身为主帅的责任。若不去,全军皆危。去了,尚有一线生机。相信我,我会回来的。”
他取出那块白色薄片,塞回叶茯苓手中:“这个,你收好。若……若我真有不测,带着它,和吴先生一起离开,去找巡天司,或者……去寻找生机之源的下落。这或许是破解一切的关键。”
叶茯苓拼命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不!我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胡闹!”凌或第一次对她沉下脸,“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乖乖留在驻地,等我回来!这是军令!”
他的语气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叶茯苓从未见过他如此对自己说话,一时间愣住了,只剩下无声的哭泣。
凌或心中不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茯苓,等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娶你。”
子时将至,月黑风高。五十名精心挑选的死士在凌或面前肃立,人人面带决绝,眼神坚定。他们都知道,此行九死一生。
凌或已换上夜行衣,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他最后看了一眼叶茯苓所在营帐的方向,毅然转身。
“出发!”
五十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利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驻地,直奔西南方向的毒瘴林而去。
叶茯苓站在帐外,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白色薄片和那个普通的草药香囊,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祈祷。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凌或带队离开后不久,驻地阴影处,一双阴冷狡黠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冷笑。
内奸,并未被找出,他依旧潜藏在暗处,如同一条毒蛇,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而凌或的离开,恰好给了他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