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玄铁令牌!
暗褐色的血污几乎覆盖了它原本的冰冷光泽,断裂处狰狞扭曲,残留的那个模糊的、却极具冲击力的“李”字篆纹,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每个人的视线!
竹屋内,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油灯灯芯噼啪的轻微爆响。
凌或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半块冰冷沉重的令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他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那个“李”字上,瞳孔剧烈收缩,胸腔剧烈起伏,一股难以遏制的、混杂着震骇、狂怒、以及一丝验证猜测的冰冷快意的情绪,在他眼中疯狂翻涌!
“李……李崇!”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和杀意。
陈副将拼死塞给他的东西!指控李崇通敌的关键证据!竟然真的存在!而且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吴世安也是神色剧变,急忙接过那半块令牌,就着灯光仔细查看,越看脸色越是凝重:“玄铁所铸,工艺非凡,绝非民间之物!这纹路……这‘李’字……虽残缺,但风格确与兵部一些隐秘印信相似!难道……这竟是李崇与人私下勾结时所用的信物?!”
叶茯苓虽然不太懂朝堂之事,但看着那染血的令牌和两人凝重的神色,也明白他们找到了极其重要的东西,心也跟着怦怦直跳。
“是他们……是那股夜不收……他们找到了这个……他们是在用这个向我们表明身份和来意!”凌或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灼热的光芒,“他们极可能就是陈副将想要我交出证据的对象!是父亲留下的后手!是仍然忠于凌家的旧部!”
“快!世伯!立刻联系他们!我要见他们!”凌或急切地说道,恨不得立刻见到那些可能知晓父亲冤屈、手握另一半天大证据的忠勇之士。
吴世安却显得更为谨慎老成。激动过后,他抚摸着令牌上冰冷的断口和干涸的血迹,眉头依旧紧锁:“子渊,稍安勿躁。此事仍有蹊跷。”
“其一,若他们真是凌帅旧部,手握如此重要证据,为何不早日设法呈送天听,或联络朝中正直之士,反而要如此隐秘地四处寻找你?其行事风格,似乎过于……谨慎,甚至可以说束手束脚。”
“其二,这令牌只有半块。另外半块在何处?是在他们手中,还是……遗失了?仅凭这半块,能否真正扳倒根深蒂固的李崇?”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吴世安的目光锐利起来,“他们为何不直接来见我们,反而要用这种引导的方式,指向西北方向?西北有什么?是安全之所,还是另一个陷阱?我们对他们的了解,依然太少。”
这一连串的问题,像冷水般浇熄了凌或部分的急切,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姜还是老的辣,吴世安的担忧不无道理。
“世伯的意思是……仍需试探?”凌或沉声问。
“不止是试探。”吴世安眼神深邃,“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需要知道西北方向究竟意味着什么,需要确认那股夜不收的真正首领是谁,是否绝对可靠。”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让我们的人,继续用暗号与他们保持有限接触,表达善意和合作意愿,但暂不透露我们的具体位置。重点打听西北方向的含义,以及……另外半块令牌的下落。”
凌或虽然心急,但也知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点头同意:“好!就依世伯所言!”
接下来的两日,竹屋内外暗流涌动。
吴世安手下的灰衣探子们如同幽灵般出入竹林,与那股神秘的夜不收进行着一场无声而紧张的“对话”。双方都用着极其隐晦的暗号和标记,在特定的区域留下信息,彼此试探,步步为营。
消息断断续续地传回。
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善意,回应也逐渐清晰。他们承认了自己是“北疆故人”,旨在“寻人雪冤”,但对于西北方向的指引,语焉不详,只反复强调“欲明真相,须往西北”。对于首领身份和另外半块令牌,更是讳莫如深,避而不谈。
这种态度,既让人看到希望,又无法完全放心。
凌或按捺住性子,一边焦急等待更确切的消息,一边继续疯狂修炼,将因得到线索而激荡的情绪全部转化为力量。伤势几乎完全痊愈,内力也恢复到了鼎盛时期的七八成,周身气息愈发凝练沉稳,偶尔眸光闪动间,锐利如电,竟隐隐透出几分其父凌啸天当年的凛冽气势。
叶茯苓将这些变化看在眼里,既为他高兴,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她总觉得,眼前的凌或似乎变得越来越陌生,离她记忆里那个需要她照顾、偶尔还会被她“欺负”一下的“药人阿冰”越来越远。那种属于将军的、杀伐决断的冷硬气质,正逐渐覆盖掉伤病带来的脆弱。
她依旧每日精心准备药膳,但凌或吃得越来越快,心思显然早已飞到了那些军国大事、恩怨情仇之上,有时甚至忘了评价味道。叶茯苓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却也只能默默地将更多担忧融入汤羹之中。
这日午后,凌或在屋外空地上练剑。虽无真剑在手,但他以竹代剑,身形闪转腾挪间,依旧带起道道凌厉劲风,竹影缭乱,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那积压已久的愤懑、仇恨和亟待爆发的力量,仿佛都透过这简单的竹枝宣泄出来。
叶茯苓坐在门口捡药,看着他专注而冷峻的侧脸,一时有些出神。
忽然,凌或手中竹枝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疾刺而出,随即手腕一抖,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收势而立。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与美。
他微微喘了口气,额角有细汗渗出。
叶茯苓下意识地拿起手边的布巾和水碗走过去:“擦擦汗吧,喝点水歇歇。”
凌或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剑意之中,下意识地接过布巾擦了擦汗,又接过水碗喝了一口。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本该如此。
直到放下水碗,他才仿佛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叶茯苓身上,顿了顿,低声说了句:“……多谢。”
叶茯苓微微一愣,看着他似乎柔和了一瞬的眼神,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忽然就散了,抿嘴笑了笑:“没事儿。”
就在这时,一名灰衣探子飞速来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先生!将军!对方终于松口了!他们表示,西北方向指的是七十里外的‘黑风寨’!那是一处早已废弃的土匪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们提议,后日午夜,在黑风寨废墟见面详谈!”
黑风寨?废墟?午夜见面?
“他们可同意我方带多少人?他们又会来多少人?”吴世安谨慎地问。
“对方说,为表诚意,双方各不超过五人。他们会带上能证明身份的信物。”探子回道。
“信物?是那半块令牌吗?”凌或急问。
探子摇了摇头:“对方未明说,只说是‘将军见之必识’之物。”
地点、时间、人数都定了下来。看似合理,却总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黑风寨那种地方,一旦有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世伯,您怎么看?”凌或看向吴世安。
吴世安沉吟良久,缓缓道:“风险极大,但……值得一试。这是目前我们所能得到的最明确的机会。或许,他们选择此地,正是因其偏僻隐秘,不易被李崇的耳目察觉。”
他看向凌或,眼神锐利:“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充分的准备。子渊,你的伤……”
“已无大碍!”凌或斩钉截铁,“足以一战!”
“好!”吴世安也不再犹豫,“老夫亲自陪你走一趟!再挑选三名最得力的好手随行!叶丫头和小豆子留在此处,此地相对安全。”
叶茯苓一听,立刻急了:“我也要去!”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大忙,但让她在这里干等着,她做不到!
“胡闹!”凌或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那不是你去的地方!乖乖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久违的、属于将军的威严。
叶茯苓被他吼得一怔,眼圈顿时就红了,咬着嘴唇,倔强地看着他,却不敢再反驳。
凌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喉结滚动了一下,生硬地补充了一句:“……此地需人留守接应。你……保护好自己和小豆子。”
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身与吴世安商议具体行动计划去了。
叶茯苓看着他的背影,委屈、担忧、害怕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默默走回屋里,开始为他们准备可能用到的伤药和解毒丹。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
出发的前夜,吴世安反复检查着各种药物和暗器。凌或则在月光下,一遍遍擦拭着吴世安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一把精钢长剑,剑身反射着冰冷的寒光,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庞。
叶茯苓将准备好的几个药包塞进他们的行囊,嘴唇翕动了几次,最终只低低地说了一句:“……一切小心。”
凌或擦拭剑身的手顿了顿,极轻地“嗯”了一声。
午夜子时,五人小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竹林,如同鬼魅般融入沉沉的夜色,向着西北方向的黑风寨疾行而去。
叶茯苓和小豆子站在竹屋门口,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担忧和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更添几分恐怖。
叶茯苓坐立不安,心中莫名地一阵阵心悸,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在她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时——
竹林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慌乱、踉跄的脚步声!
不是凌或他们沉稳有序的步伐!
叶茯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冲出门外!
只见漆黑的竹林小径上,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朝竹屋跑来!是随行的一名灰衣探子!
他跑到近前,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胸前一道狰狞的刀伤还在汩汩冒血!
叶茯苓和小豆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过去扶住他。
“发……发生什么事了?!”叶茯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探子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
“……陷阱……是陷阱!黑风寨……全是埋伏!不是夜不收……是……是京中高手假扮的!他们……他们早有准备……我们中了圈套……吴先生……吴先生为了掩护我们……被……被围住了……将军他……他让我拼死杀出来……报信……”
叶茯苓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陷阱!圈套!吴先生被围!凌或生死未卜!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就在她浑身冰冷,不知所措之际——
竹林的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了清晰而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以及一声嚣张的、她永生难忘的狞笑:
“里面的人听着!乖乖滚出来受死!否则老子就放火烧了这片破竹子!看你们能躲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