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夜色褪去,温暖的阳光洒在蜿蜒的土路上。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草叶尖上挂着亮晶晶的露珠。远处,山峦在薄雾中起伏,望不到头,这片天地广阔而又充满未知。
路上渐渐热闹起来。有赶着驮货牲口、步履沉重的商人,有挑着担子、准备去集市卖山货的农户,也有几个像他一样,看起来是独自赶路的旅人。
萧破——这便是萧玄现在用的名字。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一双半旧的麻鞋,背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行囊,里面就几件换洗衣服和一点干粮。他收敛了所有足以惊世骇俗的气息,灵魂力量内蕴至深,若非亲眼所见,即便是一位斗尊强者从旁路过,恐怕也只会将他当作一个略有几分沉稳气质的寻常路人。他那张曾经威严睥睨、令群雄俯首的面容,此刻在灵魂力量的微妙调整下,显得平凡了许多,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偶尔开阖间,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洞悉世事的沧桑与睿智,但很快便隐没在平静无波之下。
这名字,是他对自己此刻状态的定义,破而后立,更是对那条断裂帝路的无声宣战,他必将以己身,破开前路一切阻碍!
脚步踩在略显泥泞的官道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刻意放缓了速度,如同一个真正的、没有斗气在身的凡人般行走,用心感受着脚下土地的坚实,呼吸着混合了泥土、青草与晨雾的清新空气,聆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鸟鸣与驮兽的响鼻。
这是一种久违的体验。自他年少成名,修为一日千里之后,便早已习惯了御空飞行,缩地成寸,何曾再如此刻般,用双脚一步步去丈量土地,去感受这最原始、也最真实的旅途?重生归来,褪去所有光环与累赘,从这最底层、最基础的步履开始,仿佛时光倒流,让他有机会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也重新审视自己。
官道延伸,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略窄的小路通向密林深处,另一条则继续沿着相对开阔的官道向前。路口歪歪扭扭地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粗糙的笔迹写着“青阳镇”三个字,箭头指向官道方向。
萧玄目光扫过木牌,没有丝毫犹豫,继续沿着官道前行。青阳镇,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类聚居的集镇,是他目前所需要的——一个能让他初步融入、获取信息的落脚点。
行走间,他的内心并非一片空白。天境的灵魂虽然强大无匹,但如今这具新生的身体,经脉虽宽阔坚韧远超常人,却空空如也,仅有一丝自行凝聚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斗之气在缓缓流淌。这种感觉颇为奇异,就像一个拥有无边海洋般浩瀚灵魂的巨人,却被困在了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幼童体内。力量的反差带来了强烈的束缚感,但也同时带来了一种新生的“真实感”与“可能性”。
“斗之气……九段之后,方能凝聚斗之气旋,成为斗者。”萧玄心中默念着这斗气大陆最基础的修炼法则,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对于曾经屹立在大陆巅峰的他而言,这不过是早已湮灭在遥远记忆深处的启蒙知识,如今却要亲手一步步重新实践。
他并未急于吸收天地能量来提升这丝斗之气。重走修炼路,根基的重要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具肉身乃是他以无上意志和帝境灵魂为本,汲取天地精华重塑而成,其潜力堪称恐怖,但也正因如此,最初的筑基阶段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每一个阶段,都必须达到真正完美无瑕的极境,才能完全激发这具身体的潜能,为未来铺就一条比前世更加宽阔、更加坚实的通天大道。
“前世修炼的功法,虽也是顶级,但终究是为旧身体质量身打造,与这具新身体并非百分百契合。直接沿用,看似前期进境飞快,实则是浪费了这具身体的无限可能。”萧玄思绪流转,“我需要一门完全属于现在这具身体、能将其每一分潜力都挖掘到极致的新功法。融合前世经验,结合新生感悟……此事,急不得,需在不断的实践与感悟中逐步推演完善。”
就在他沉思之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呼喝。
“滚开!老东西,没长眼睛吗?!”
萧玄微微侧身,只见三个穿着邋遢、满脸横肉、手持锈蚀刀剑的汉子,正粗暴地推开前方一位挑着柴火、步履蹒跚的老者。老者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肩上的柴火散落一地。
那三个汉子看都未看老者一眼,骂骂咧咧地快步向前走去,目光扫过官道上的行人,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打量,像是在搜寻着什么肥羊。他们身上有着微弱的能量波动,最强的一个,大概也就斗之气六七段的样子,另外两个更是只有四五段。这等实力,在真正的修炼界如同蝼蚁,但在这种凡人为主的官道上,却足以让他们横行霸道。
周围的行人见状,纷纷面露惧色,下意识地避让开来,低下头不敢与他们对视。那摔倒的老者也只是默默叹息一声,艰难地爬起来,收拾散落的柴火,不敢有丝毫怨言。
三个恶徒的目光很快落在了独自一人、衣着朴素的萧玄身上。见他行囊虽小,但身形挺拔,气质似乎与寻常农人有些不同(尽管萧玄已极力收敛,但某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个领头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舔了舔嘴唇,带着两个同伴便围了上来。
“喂,小子!”领头汉子歪着脑袋,用刀柄不轻不重地戳向萧玄的胸口,“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干粗活的人啊?打哪儿来啊?身上有什么值钱玩意儿,拿出来给哥几个花花?”
另外两个汉子也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一左一右,隐隐封住了萧玄的退路。
若是前世,莫说这般蝼蚁的冒犯,便是斗圣强者,敢以如此姿态近身,也早已被圣威碾为齑粉。但此刻,萧玄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三张丑陋而贪婪的脸,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丝毫动怒,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笑。
他并未回答,只是在那刀柄即将触碰到自己衣襟的瞬间,极其细微地侧了一下身。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仿佛只是被风吹动了一下。那领头汉子只觉得眼前一花,戳出去的刀柄莫名落空,力道用空之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妈的!还敢躲?!”领头汉子顿觉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恼羞成怒,骂了一声,挥起拳头就朝着萧玄的面门砸来。那拳头之上,缭绕着淡淡的微光,动用了那可怜的六七段斗之气。
在周围行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眼看那蕴含微弱斗气、足以打碎砖石的拳头就要砸中那青衫年轻人的脸。
然而,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青衫年轻人似乎是被吓傻了,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在拳头即将临体的刹那,他的脚像是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毫不起眼的姿势向后微微倾斜了一下。
就是这看似狼狈的、微不足道的一倾斜,那呼啸而来的拳头,竟以毫厘之差,擦着他的鼻尖掠了过去!劲风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
领头汉子全力一击打空,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
而萧玄,在那身体后倾、看似要摔倒的同时,他的脚尖“无意间”极其精准地、轻轻勾了一下那汉子前冲的脚踝。
动作隐蔽到了极致,在旁人看来,完全就是那汉子自己冲得太猛,下盘不稳,又被地上的杂草绊了一下。
“哎哟!”
一声痛呼,那领头汉子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手中的破刀也脱手飞出老远,满脸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狼狈不堪。
“老大!” “大哥!”
另外两个汉子愣了一下,连忙上前去搀扶。
领头汉子被扶起来,摔得七荤八素,鼻血长流,他又惊又怒地瞪着萧玄,却见对方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使诈!”领头汉子捂着鼻子,含糊不清地吼道,但他自己心里也犯嘀咕,刚才那一下,到底是不是意外?对方身上没有丝毫斗气波动,怎么看都像个普通人。
萧玄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些许尘土,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唯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漠然。对付这种货色,甚至连动用一丝灵魂力量都嫌浪费。仅仅是凭借对力量、角度、时机的妙到毫巅的理解,以及这具身体远超常人的细微控制力,便足以在看似巧合的情况下,轻松戏耍对方。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们。
不知为何,被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注视着,三个原本气焰嚣张的恶徒,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寒意。那眼神并不凶狠,却仿佛能看透他们内心所有的肮脏与怯懦,带着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居高临下的淡漠。
领头汉子色厉内荏地又骂了几句脏话,却不敢再轻易上前。他捡起自己的刀,恶狠狠地瞪了萧玄一眼,仿佛要记住他的样子,然后捂着鼻子,带着两个同样心里发毛的手下,灰溜溜地快步走开了,连句像样的场面话都没敢留下。
官道上恢复了平静。周围的行人看向萧玄的目光,多了几分惊奇和探究,但更多是庆幸麻烦自己离开了。那收拾柴火的老者,也向萧玄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萧玄微微颔首回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意外。他整理了一下行囊,继续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向着青阳镇的方向走去。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拉得细长。
方才那微不足道的插曲,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连涟漪都未曾荡起多少,便已沉寂。无人知晓,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体内蕴含着怎样一个震古烁今的灵魂。也无人能想象,他正在踏上的,是一条何等波澜壮阔、注定将再次震动整个斗气大陆的征程。
孤身一人,前路漫漫。 从这最微不足道的斗之气开始,从这第一步踏实的脚印开始。 涅盘之火,已于灰烬中重燃,虽微弱,却蕴含着焚尽苍穹的无限可能。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融入了官道尽头那逐渐清晰起来的集镇轮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