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带着明显疏离的“谢谢沈同学指点”,像一根冰冷的针,不仅扎在了沈倦的心上,也反噬般刺痛了林晚照自己。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学楼,晚风裹挟着秋夜的凉意,吹不散她心头的滞闷和那挥之不去的、细密的疼痛。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酷,可以毫不在意地将他推开,就像他这几天对她做的那样。但当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路灯下自己孤零零的影子,那种被遗弃的委屈和难过,还是如同潮水般漫了上来,淹没了她所有的故作坚强。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她抬手用力擦掉,却越擦越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在流星雨下温柔吻她、说她是他的全世界的少年,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而遥远?沈氏医药的危机,真的足以让他将所有的温暖和靠近都彻底收回吗?
她不懂。前世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社畜,从未接触过所谓家族、企业的沉重压力。她只知道,当两个人决定在一起,就应该共同面对风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将所有压力扛起,将另一个人无情地推开。
“宿主,检测到强烈情绪波动,建议进行情绪疏导,或使用【精力恢复药剂】稳定状态。”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机械的关切。
“不用。”林晚照在脑海里倔强地回应,用力吸了吸鼻子。她不需要靠药剂来麻痹自己。疼就是疼,难过就是难过,她可以承受。
回到家,奶奶正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织毛衣,温暖的黄色毛线在她苍老却灵巧的手指间穿梭。看到林晚照红着眼圈进来,奶奶什么也没问,只是放下手中的活计,朝她招了招手。
“晚照,来,帮奶奶看看这个花型对不对?”
林晚照走过去,靠在奶奶身边,看着那细密的针脚,鼻尖萦绕着奶奶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她将头轻轻靠在奶奶瘦削却温暖的肩膀上,仿佛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
“奶奶,”她声音闷闷的,“如果……如果一个人突然对你很冷淡,把你推开,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不喜欢你了?”
奶奶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和而睿智:“傻孩子,人心啊,就像这织毛衣,有时候看着是乱了线,缠成了死结,可能只是编织的人自己心里乱了,手抖了,需要停下来,理一理。不代表他就不要这件毛衣了,更不代表这毛衣不值得织了。”
奶奶的话像一道柔和的光,轻轻拨开了林晚照心头的些许迷雾。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奶奶。
“重要的是,”奶奶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拿线的人,是想气馁地把线团扔了,还是愿意耐心点,等他理清楚,或者……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帮他一起理一理?”
林晚照怔住了。她一直在委屈,在难过,在被推开后本能地想要反击,想要同样冷漠地将他推开。可她从未想过,他或许正身处一团她无法想象的乱麻之中,他的冷漠和推开,可能是一种笨拙的、甚至错误的自我保护,或者……是对她的一种变相的保护?
这个念头让她混乱的心绪平复了些许。但被伤害的感觉,依旧真实存在。
第二天是周六,林晚照没有联系沈倦,沈倦也没有任何消息。两人之间,仿佛陷入了一场无声的冷战。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疯狂地刷题。省赛在即,她没有太多时间沉溺于悲伤。知识不会背叛她,题目不会无缘无故地冷漠她。她将所有的困惑、委屈和不甘,都化作了攻克难题的动力。
“系统,使用【心流体验卡(数学专精)】和【专注力提升药剂(中级)】!”
“叮——道具已启用。祝宿主披荆斩棘。”
清凉的气流席卷脑海,注意力变得前所未有的集中。她摊开一套新的模拟卷,沉浸在了数字与符号的世界里。那些复杂的逻辑链条,精巧的数学结构,像一个个等待被探索的迷宫,吸引着她全部的注意力。
遇到难题时,她不再下意识地期待身边会递来写有提示的纸条,而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调用起【逻辑思维强化】和那丝愈发清晰的、【学科融会贯通】带来的奇特感知力。她尝试着将数学问题“可视化”、“系统化”,去寻找那个隐藏在纷繁条件下的、和谐的“平衡点”。
这种独立探索的过程,虽然艰难,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当她依靠自己的力量,再一次解开一道困扰了她许久的组合优化难题时,那种充盈的成就感,几乎驱散了心底所有的阴霾。
看,没有他,她也可以做得很好。林晚照看着草稿纸上清晰的解答过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弧度。
“叮——检测到宿主独立解决高难度问题,自信心提升。奖励积分300。【学科融会贯通(初级)】熟练度增加。”
系统的肯定,更是让她信心倍增。
傍晚,天色阴沉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林晚照站在窗边,看着雨丝敲打着玻璃,划过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城市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显得有些寂寥。
她忍不住想,沈倦现在在做什么?是在那个所谓的“实验室”里,还是在应对着家族企业的风波?他……会想起她吗?会为这几天刻意的冷漠感到一丝后悔吗?
心里那两个小人又开始打架。一个说:他那样对你,你还想他做什么?有点出息!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在说:也许奶奶说得对,他只是需要时间理清那团乱麻……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是林晚照同学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焦急的、中年女性的声音,“我是沈倦的母亲。”
沈倦的母亲?!
林晚照的心猛地一跳,瞬间握紧了手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阿……阿姨您好,我是林晚照。”
“抱歉冒昧打扰你。”沈母的声音听起来优雅,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恳求?“小倦他……他从昨天开始就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我……我实在没办法了。他父亲那边压力也大……我听说,他最近和你……你能不能,帮阿姨去看看他?或许你的话,他能听进去一点……”
沈倦……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
林晚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所有的委屈、怨怼,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担忧和心疼。
他到底承受了什么?才会用这样近乎自虐的方式将自己封闭?
“阿姨,您别急。”林晚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安抚,“他在哪个实验室?地址您告诉我,我马上过去。”
按照沈母提供的地址,林晚照打车来到了位于城郊的一处看起来并不起眼,却戒备森严的独栋建筑前。雨还在下,她撑着伞,看着那扇紧闭的、透着冰冷科技感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许久,门上的通讯器里才传来沈倦沙哑而冰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耐烦:“谁?我说了别来烦我!”
“是我。”林晚照对着通讯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林晚照。”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淅淅沥沥,敲在人心上。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大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解锁了。
林晚照推门走了进去。内部是与其朴素外观截然不同的景象,充满了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和电脑设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化学试剂和臭氧的味道。灯光有些昏暗,沈倦就坐在最里面的一张实验台前,背对着她,身影在仪器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孤寂和……脆弱。
他穿着白色的实验服,头发有些凌乱,肩膀微微垮着,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低气压中。
林晚照的心疼得厉害。她慢慢走过去,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他。
“你怎么来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但那冷漠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说有人在这里当鸵鸟,不吃不喝,我来看看。”林晚照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语气尽量放得轻松,却掩不住其中的担忧。
沈倦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林晚照看着他那固执又脆弱的背影,这几天积压的所有情绪——委屈、不解、愤怒、担忧——最终都化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她走上前,绕过实验台,站到了他的面前。
当她看清他的样子时,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几天不见,他憔悴了很多,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下巴冒出了些许胡茬,那双总是盛着冰雪或星辰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挣扎,还有……一丝让她心惊的绝望。
他面前的实验台上,散乱地堆着写满了复杂演算和化学式的稿纸,旁边还有几个打翻的试剂瓶,一片狼藉。
“沈倦……”她轻声唤他,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哽咽,“你到底……怎么了?”
沈倦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碎,有被她看到狼狈的难堪,有深沉的痛苦,还有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脆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双手插入发间,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浓的无力和自嘲:
“……失败了……又一次……我解决不了……我救不了……”
他的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但林晚照却瞬间明白了。
是那个实验室的危机!是沈氏医药面临的困境!他把自己逼到了极限,却似乎……遭遇了重大的挫败。
看着他这副从未有过的、近乎崩溃的样子,林晚照所有的原则、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她只知道,她不能看着他这样下去。
她伸出手,不顾他身上的微湿和实验室可能存在的污渍,轻轻地、却坚定地,抱住了他。
将他的头,揽在了自己单薄却温暖的肩膀上。
“没关系……”她像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般,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一次失败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总会找到办法的。沈倦,你不是一个人。”
在她抱住他的瞬间,沈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挣脱,但那温暖的、带着她独特馨香的怀抱,像是最有效的镇定剂,瞬间瓦解了他所有伪装的坚硬和冷漠。
他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手臂紧紧地、几乎是勒疼她般地,回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滚烫的液体,浸湿了她肩头的衣料。
他在哭。无声地,压抑地,如同受伤的困兽。
林晚照没有动,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任由他的泪水濡湿自己的衣服,感受着他身体因为极力压抑哭泣而带来的细微震颤。她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中的颤抖渐渐平息。沈倦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脸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确定的脆弱: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是为这几天的冷漠?还是为此刻的失态?
林晚照没有问。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下巴蹭着他微湿的发丝。
“笨蛋。”她低声说,带着嗔怪,更多的却是心疼,“下次再敢这样一个人硬撑,把我推开,我就……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这句毫无威慑力的“威胁”,却让沈倦抱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他在她颈间轻轻蹭了蹭,像是某种寻求安慰的大型犬科动物。
窗外,秋雨未停,敲打着世界的寂静。
实验室内,灯火微明,一片狼藉中,两个年轻的身影紧紧相拥,如同暴风雨中相互依偎的孤舟。
破碎的星光,似乎在这一刻,于彼此的温度中,寻到了重燃的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