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两人。沈倦紧握着林晚照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但他掌心的温度是此刻唯一真实的存在,锚定了她因恐惧而狂跳的心脏。身后,手电筒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蛮横地撕裂夜幕,在树木枝干间晃动,夹杂着模糊而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对讲机杂音。
“这边!”
“分头找!他跑不远!”
冰冷的指令声穿透林木,带来刺骨的寒意。林晚照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本能,跟随着沈倦在崎岖不平的林间小径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树枝刮过她的手臂和脸颊,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她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集中在他带着她亡命奔逃的这个事实上。
他牵着她,不是为了风花雪月,而是在逃离一个试图掌控他整个人生的牢笼。这个认知让林晚照的心酸涩又滚烫。
沈倦对这片湿地公园的地形似乎比她想象中要熟悉。他带着她灵活地穿梭,避开主路,专挑草木茂密、光线难以穿透的小道。他的呼吸急促却并不紊乱,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计算的逃亡。
【紧急生存辅助任务触发:『暗夜迷途』。】
【任务说明:协助绑定对象成功摆脱追踪,并确保双方安全脱离当前危险环境。】
【任务奖励:依据脱离速度、隐蔽性及后续处理判定,奖励积分200-500,随机生存类技能碎片x1,绑定对象信任度大幅提升。】
【失败惩罚:高概率被捕获,绑定对象处境恶化,亲密度受损。】
系统的任务提示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不容失败的紧迫感。林晚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奔跑,一边飞速思考。光是跑不行,必须隐藏!
“沈倦!”她压低声音,气息有些不稳,“不能一直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沈倦脚步未停,但速度稍缓,似乎在判断。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废弃的、用于观测水鸟的小木屋,半边已经坍塌,被藤蔓和灌木半掩着,在黑夜里像一个沉默的怪兽残骸。
“那里!”两人几乎同时低呼。
沈倦拉着她,敏捷地钻过纠缠的荆棘,弯腰潜入了那个勉强能容身的角落。腐朽木头的味道和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空间狭小而逼仄,两人不得不紧紧靠在一起,才能完全隐匿在阴影里。
几乎在他们藏好的下一秒,杂乱的脚步声和晃动的手电光就逼近了附近。
“刚才好像看到这边有动静!”
“仔细搜搜!”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林晚照屏住呼吸,连牙齿都在打颤。她能感觉到沈倦的身体也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更紧地护在自己身侧和冰冷的木墙之间。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同样剧烈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这种近乎拥抱的紧密姿势,在亡命奔逃的背景下,滋生出的不是旖旎,而是一种生死与共的战栗和依赖。林晚照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奔跑后的汗意,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他唇上伤口的淡淡铁锈味。
外面搜寻的声音近在咫尺,手电光甚至几次扫过他们藏身之处的入口,光影在藤蔓缝隙间明灭。林晚照紧张得闭上了眼睛,将脸微微埋向他坚实的臂弯。
沈倦环着她肩膀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下颌无意间蹭过她的发顶,带来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幸运的是,搜寻的人似乎认为这个破败的小屋不值得仔细检查,脚步声和光线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林地的另一个方向。
危险暂时解除。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林晚照腿一软,差点瘫坐下去,却被沈倦稳稳地扶住。两人依旧维持着那个紧密相拥的姿势,在狭小的空间里,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劫后余生般粗重的喘息。
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她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渐渐平缓,环抱着她的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
“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带着奔跑后的沙哑,响在她的耳畔,像夜色里最动人的安抚。
林晚照轻轻“嗯”了一声,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她不敢动,生怕打破这黑暗中脆弱而亲密的平衡。
确认外面彻底安全后,两人才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出来。夜色更深,星光透过交错的枝叶洒下零碎的光斑。经过刚才的生死时速和紧密相拥,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亲近感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沈倦依旧牵着她的手,只是力道不再像逃亡时那样紧得发疼,变成了自然而然的交握。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在林木的掩护下慢慢移动。需要找到一个更安全、能暂时歇脚并从长计议的地方。
“去江边。”沈倦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边有个废弃的旧码头,晚上没人。”
林晚照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点了点头。此刻,他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
穿过最后一片灌木,视野豁然开朗。浑浊的江水在夜色下静静流淌,反射着对岸城市的零星灯火和天上的星光。一个破旧的木质码头延伸向江心,几根腐朽的桩基孤零零地立在水里,显得荒凉而寂静。
两人走到码头尽头,并肩坐下,脚下是缓缓流动的江水。脱离了追兵,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以及头顶那片浩瀚的星空。
直到这时,林晚照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手臂和脸颊上被树枝刮伤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沈倦立刻转过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向她:“受伤了?”
“没事,就是被树枝划了一下。”林晚照下意识地想把手藏起来。
沈倦却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臂,借着星光仔细查看。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在火辣辣的伤口上,带来奇异的安抚。他看着那几道细长的红痕,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满是自责。
“对不起,”他声音低沉,“连累你了。”
“没有连累。”林晚照立刻摇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而且……”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能和你一起,我不怕。”
星光落在她仰起的脸上,那双眼睛里仿佛也盛满了细碎的星辰,真诚得令人心颤。
沈倦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他脱下自己的衬衫外套,里面只剩下一件白色的棉质t恤。他小心翼翼地将外套垫在两人身后冰冷的木板上。
“坐下,休息一会儿。”他说。
林晚照顺从地坐下,背后是他还带着体温的外套,驱散了夜的一丝寒凉。他也挨着她坐下,两人肩膀相抵,共同望着头顶的星空。
江风拂面,带着水汽的微凉。远处有轮船低沉的汽笛声传来。
“小时候,”沈倦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遥远,“我经常偷偷跑到这里来看星星。”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关于自己的、与学习和压力无关的往事。
“那时候,觉得这片星空真大,真自由。”他仰着头,侧脸线条在星光下显得柔和而朦胧,“我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个最便宜的天文望远镜,就藏在我房间衣柜的最上面。有时候半夜爬起来,能对着一个模糊的星云看很久……”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林晚照却听出了那平静之下深埋的、对那片星空的渴望与眷恋。那个藏在衣柜顶上的望远镜,就像他被迫隐藏起来的、真正的自己。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被发现了。”沈倦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满是苦涩,“望远镜被砸了,所有的星图、笔记都被收走了。他们说,看那些没用的东西,是浪费时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医生世家,不需要天文学家,只需要能拿手术刀的人。”
他的话语像一块巨石,压在林晚照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她终于明白,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爱好,而是通往内心世界的一扇窗,是精神得以栖息的岛屿。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蜷起的手背上。
“沈倦,”她看着他,目光比星光更温柔,也更坚定,“星星还在那里。它们不会因为有人看不见,就消失不见。”
她的掌心温暖,话语带着一种抚平一切褶皱的力量。
沈倦转过头,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在那双澄澈的眸子里,他看到了完整的自己,不是被期望塑造成的那个“沈倦”,而是那个渴望星空、会脆弱、会反抗的、真实的沈倦。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缓缓嵌入她的指缝,紧密地交扣在一起。这个动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牵手都更具占有性和宣告意味。
“林晚照。”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在江风中异常坚定。
“嗯?”
他凝视着她,眼底倒映着星河与她的身影,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如果我选择一条……更艰难的路,一条可能会失去很多,但能靠近那片星空的路,”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你……”
就在他即将问出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时——
林晚照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静谧而关键的时刻。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妈妈】。
同时,沈倦的手机屏幕也亮了一下,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弹了出来,内容简短却足以让他脸色骤变:
「倦少爷,夫人已知晓您与林小姐在一起。请即刻返回,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确保林小姐家庭的……安宁。」
冰冷的威胁,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两人的呼吸。
刚刚升起的、带着希望的微光,再次被浓重的阴云无情笼罩。
沈倦握着她的手,力道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眼底刚刚燃起的决绝光芒,在看清信息内容后,一点点被沉重的、无可奈何的绝望所取代。
他……终究还是无法挣脱吗?
甚至连靠近她,都会给她带来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