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笔记页边上那几行简洁优美、却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扎进了林晚照狂跳不止的心脏。那不仅仅是几行推演,那是一道清晰的、残酷的分界线,将她奋力挣扎的世界,与他早已信步漫游的领域,割裂开来。之前所有因进步而滋生的微小欣喜和隐约骄傲,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渺小感和冰冷的清醒。
她怔怔地坐在图书馆里,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却仿佛照不进她瞬间冰凉的心底。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只有那几行符号在她脑海里不断放大,旋转,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追赶他?她连理解他随手写下的东西都做不到!
一种混合着巨大挫败、茫然和自我怀疑的情绪,像浓稠的墨汁,迅速弥漫开来,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拼命争取来的这个省级联赛资格,是否只是一个更大的、让她认清现实残酷的玩笑?
【检测到宿主遭遇认知冲击,心态面临崩溃风险。触发紧急心态调整任务:“仰望星空,脚踏实地”。要求:在24小时内,重新审视自身定位,制定符合现实的下一阶段提升计划,并完成一次有效的基础知识巩固训练。奖励:积分+100,“坚韧意志”(被动,小幅提升抗压能力)。失败惩罚:自信心严重受损,学习效率持续降低。】
系统的提示音依旧冰冷而精准,像一盆掺着冰碴的水,兜头浇下,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强行拉回了一丝理智。
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是啊,她看到了星空的浩瀚无垠,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如尘。但难道就因为星空太远,就放弃脚下的路了吗?她重生回来,不是为了再次陷入自我否定的泥潭的!
她用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睁开时,眼底那瞬间的慌乱和绝望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痛楚的坚定。她轻轻地将那页让她备受打击的笔记合上,推回到沈倦那边,动作尽量保持平稳。
沈倦似乎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她的反应。在她合上笔记的瞬间,他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深邃,没有惊讶,没有怜悯,也没有解释,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他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没有问她“怎么了”,也没有试图去安慰。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将那本真题汇编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然后,翻到了前面一页,指向一道虽然也很难、但明显属于高中竞赛范畴内的、关于鸽巢原理灵活应用的题目。
“这道题,”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你的解法,还可以更优化。考虑过用加权鸽笼原理吗?”
他没有理会她刚刚经历的巨大心理落差,而是用最实际的方式,将她拉回了她能够理解、能够触及的“地面”。他像是在用行动告诉她:看,这里还有你能攻克的堡垒,这里还有你需要走的路。
林晚照看着他那根修长的手指,和手指下那道她确实能做、但可以做得更好的题目,鼻尖猛地一酸。她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没有否定那片星空的存在,他只是提醒她,先看清脚下的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我……我再想想。”她声音有些沙哑,低下头,重新拿起笔,将所有的情绪都强行按捺下去,专注于眼前这道“接地气”的难题。这一次,她思考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都要沉静。
沈倦看着她迅速调整状态、重新投入战斗的样子,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几不可查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赞赏的情绪。
接下来的复习,气氛变得有些不同。林晚照不再去刻意关注沈倦在看什么、写什么,也不再为那些她无法理解的深邃而分神。她将所有的心力都集中在了联赛资料和她自身能力的提升上。遇到难题,她依旧会挣扎,会求助,但心态已然不同——不再是因为“不能比他差”的执念,而是纯粹地为了攻克知识本身,为了超越昨天的自己。
【紧急心态调整任务“仰望星空,脚踏实地”完成!宿主成功调整心态,制定新的学习规划,并完成高效基础知识巩固。奖励:积分+100,“坚韧意志”(被动)已生效。】
当傍晚来临,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飘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图书馆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林晚照收拾好东西,和沈倦一起走到图书馆门口。看着外面连绵的雨丝和湿冷的地面,她正想着要不要冒雨冲去公交站,却见沈倦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看起来就很结实的长柄雨伞。
“走吧。”他撑开伞,自然而然地,将伞的大部分空间倾向了她这一边。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并肩走在被雨水洗刷得清亮的街道上,共享着这一方小小的、干燥而温暖的空间。距离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清新,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只有脚步声和雨声交织。但在这无声的陪伴和这方寸的庇护下,林晚照感觉那颗因认清差距而有些冰冷的心,正在被一点点地温暖、熨帖。
他或许站在她无法企及的高度,但他从未吝啬于在她需要的时候,为她撑起一把伞。
回到家,带着一身微凉的潮气和满心的复杂情绪。母亲李慧茹看到她,立刻递过来干毛巾:“快擦擦,下雨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让你爸去接你?淋湿了没有?”
“没事,妈,就走了一小段路。”林晚照接过毛巾,心里暖暖的。
父亲看着她的神色,不像前几天那么明亮,沉稳地问:“遇到难题了?”
林晚照犹豫了一下,没有提及沈倦那令人绝望的笔记,只是说:“嗯,联赛的题目很难,感觉自己……还有好多要学的。”
父亲点了点头,语气一如既往地朴实:“认识到不足是好事。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别着急。”
母亲也附和道:“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看你,都比以前瘦了。”
家人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暖炉,不炙热,却持续地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将她从那种孤身面对浩瀚学海的冰冷感中拉了出来。
深夜,林晚照坐在书桌前,没有立刻开始学习。她摊开一本全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郑重地写下了“省级联赛攻坚计划”。她不再好高骛远地想着去触碰沈倦所在的那个层面,而是基于自己目前的实力和联赛的要求,详细规划了未来一段时间需要巩固的知识点、需要攻克的题型、以及需要拓展的数学思想。
目标清晰,路径明确。心,反而踏实了下来。
就在她合上计划本,准备开始今晚的练习时,脑海中那根连接着沈倦的【心灵屏障】丝线,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波动。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沉闷压抑,也不是冰冷的平静,而是一种……带着决然的、仿佛破釜沉舟般的坚定,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又做出了什么决定吗?
与他的“家”有关?还是……与她也有关?
那只刚刚稳住心神、决定脚踏实地前行的笨鸟,不由得再次抬起头,望向那片依旧笼罩着重重迷雾的、属于他的星空。那星空之下,似乎正有新的风暴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