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悬停了许久,最终,林晚照还是缓缓收回了手,没有按下那个呼叫键。内心的挣扎像一场无声的战争,渴望突破的求知欲与对未知秘密的恐惧激烈交锋。最终,一种更朴素的情感占据了上风——无论沈倦身上有多少谜团,迄今为止,他给予她的,是切切实实的、毫无保留的引导与支持。那份雨中撑伞的维护,那句“我的人”的宣告,那块带着他体温的幸运石……这些真实的温暖,难道会因为一个尚未证实的猜测就变得可疑吗?
她重生的意义是弥补遗憾,是奋力逆袭,而不是在猜疑中裹足不前。如果因为畏惧可能的真相就放弃眼前最有效的助力,那才是真正的因噎废食。
想通了这一点,心头那团乱麻仿佛被利刃斩开。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她不是为了探寻他的秘密而接近他,她是为了攀登那座名为“知识”和“未来”的高峰。至于他身上的迷雾,或许,等到她站得足够高时,自然能看得更清楚。
第二天,她带着那道关于网络流的难题,和一颗决定暂时放下疑虑、专注于目标的心,再次走向图书馆,走向那个窗边的老位置。
沈倦已经在那里了。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他似乎永远比她到得更早,仿佛这片安静的角落是他固定的锚点。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没有任何询问,却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
林晚照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摊开的习题册推到他面前,指着那道让她一筹莫展的题目。
“这道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定依赖他之后的放松,“关于最大流和最小割的等价性,我看了解析,但还是不太明白它们内在的联系是怎么建立的。”
沈倦的目光落在题目上,只是扫了几眼,便抬眸看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了然。
“这个问题,卡在概念的本质理解上。”他放下自己的书,身体微微前倾,熟悉的气息再次靠近。这一次,林晚照没有闪躲,也没有过度解读,只是专注地看着他,像一块渴望知识的海绵。
他没有直接讲解定理,而是拿起笔,在全新的草稿纸上画了两个简单的网络图。
“把网络想象成一套输水系统。”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将复杂化为简单的魔力,“源点是水库,汇点是需要供水的城市,管道有粗细(容量)。”
他的笔尖在两个图上分别标注。“现在,第一个问题:从水库到城市,最大能输送多少水?(最大流)第二个问题:要想完全切断水源,最少需要炸毁哪些关键管道,使得水库和城市不再连通?(最小割)”
生动的比喻瞬间击碎了抽象的壁垒。林晚照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好像……有点感觉了!”
“感觉还不够。”沈倦的嘴角似乎有极浅的弧度,他看着她豁然开朗的表情,继续引导,“现在,思考一下,无论你怎么输送,流量能超过那些‘关键管道’的总容量吗?”
“不能!”
“那么,如果你炸毁了那些‘关键管道’,流量是不是就必然为零?”
“是!”
“所以,”他的笔尖重重地点在草稿纸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最大流的值,会不会总是小于等于最小割的容量?”
逻辑的链条在他清晰的引导下,一环扣一环地呈现在她面前。林晚照感觉自己仿佛被带入了一个精妙的思维殿堂,跟着他的指引,一步步走向那个必然的结论。
“而Ford-Fulkerson方法证明的,就是它们不仅存在这个不等关系,而且它们的值,是相等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发现真理的兴奋。
沈倦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那冷峻的眉眼似乎也被这光芒柔和了些许。“嗯。”他轻轻颔首,算是肯定,“现在,再看书上的证明过程,是不是清晰多了?”
何止清晰!简直是豁然贯通!之前那些晦涩的符号和步骤,此刻在她眼中都有了鲜活的意义。她用力点头,迫不及待地拿回习题册,重新审视那道题目,思路如泉水般涌出。
【成功理解高阶图论核心概念“最大流最小割定理”,“思维穿透”被动效果与理解深度融合,组合数学板块熟练度大幅提升!】系统的提示音也带着一丝愉悦。
接下来的时间,效率高得惊人。林晚照沉浸在刚刚打通任督二脉的兴奋中,飞快地刷着中级模块里相关的练习题。沈倦则重新拿起他的书,偶尔在她笔尖停顿时抬眼看她一下,但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维世界里,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这种静谧而高效的共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不需要言语,彼此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支持和陪伴。林晚照偶尔抬头,看到他专注的侧脸,心里那份因决定信任而带来的安定感,便又深了一分。
傍晚回家,父亲林建国居然在厨房帮母亲打下手,笨拙地剥着蒜。看到女儿回来,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竞赛复试,准备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家里支持的?”
这罕见的、主动的关心让林晚照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父亲的爱,总是这样沉默而笨拙,却厚重如山。
“挺好的,爸。”她笑着回答,“就是在学一些新东西,有点难,但还能跟上。”
“嗯,有困难就说。”父亲点点头,继续跟手里的蒜瓣“搏斗”。
母亲李慧茹在一旁笑着摇头,对林晚照眨眨眼:“你爸这是看你真用功,心疼了。”
一顿普通的家常晚饭,却因为父亲这别扭的关怀而显得格外温馨。家庭的支撑,永远是她在知识海洋里搏击风浪时,最温暖坚实的港湾。
然而,就在林晚照以为可以暂时将一切疑虑抛诸脑后,专注于备战时,一个周末的傍晚,她独自去书店购买沈倦推荐的一本参考书。回来时,天色已暗,华灯初上。
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街心公园旁边,她无意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倦。
他并没有看到她。他站在一棵大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正在和一个人通话。公园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轮廓,隔着一段距离,林晚照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周围宁静格格不入的冷冽气息。
他的眉头紧锁,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带着压抑怒火的冰冷。
“……我说过,我的事,不需要你们插手。”
“……她怎么样,跟你们无关。”
“……底线?我的底线就是现在的生活。谁想打破它,试试看。”
断断续续的、带着戾气的词语,顺着晚风,隐约飘进林晚照的耳朵里。
“她”?是在说她吗?还是指别人?
“你们”又是谁?
“现在的生活”……是他所珍视,并且正在被某种力量威胁的吗?
看着他挂断电话后,独自站在阴影里,仰头望着漆黑天空时那流露出的、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孤寂与沉重,林晚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堡垒,仿佛被这无意中窥见的一幕,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风中的低语,像不详的预兆。
他那看似平静强大的世界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而她自己,在这片越来越深的迷雾中,究竟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