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月回到训练场时，天刚亮。
晨雾还没散，演武场上的青石板湿漉漉的。她走路很轻，但每一步都很稳。手里那块玉简一直在轻微震动，像是地底传来什么信号。昨晚南角出了点问题，只有短短几秒，符文阵列偏了一点，魔气回流多了两成。不算严重，但她一整夜都没睡，在观测阁楼上守着，手贴在阵盘上等结果。后来再没动静。
敌人不会给她时间准备。
她想知道这支快反队能不能顶得住。
叶凌轩已经到了。
他站在演武场中间，背挺得笔直。穿的是紫霄仙门内卫的黑色劲装，上面有银线花纹。十名队员分站两边，正在检查装备。有人低头调符牌，手指都发白了；有人反复拉腕上的灵锁，看机关顺不顺利；还有一个蹲在地上，用细砂擦鞋底，动作很认真。
空气里有点火药味，是昨天模拟爆炸留下的。混着早上的草味，让人感觉紧张。场边几个假营帐被炸黑了，布条在风里晃。
“开始。”云绮月说。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叶凌轩点头，打出一道黄色符纸。符纸飞出去，炸开一团黑雾，迅速扩散。地面轻轻震动，裂开几道缝，暗红色的符文冒出来，慢慢动起来，像要活了一样。
这是模拟黑暗符文启动。
阵法师提前布了封印阵，虽然不如真实战场那么强，但能还原七成效果。足够测试队员的反应、配合和应变能力。
第一组队员立刻冲上去。
他们分成两队：三人拿盾往前压，挡住符文蔓延；另四人绕到后面，想切断能量连接点。动作很快，衔接也紧。
可就在接近核心区域时，突然变了。
黑雾翻滚，变成三道黑影，长得像狼头蛇身，没有声音，但带着冲击波，直扑左边空档——正好是两队交接的地方。
“护盾！左三区！”队长喊。
没人动。
两秒后，三道影子穿过防线，打中后面的假营帐。红光亮起，刺眼得很。
失守了。
“停。”云绮月吹哨。
哨声又短又尖，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队员们喘着气，满头是汗，有人手还在抖。
她走进场中，看着每个人的脸。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问。
没人回答。
她走到左边三人面前，语气平静但不容回避：“你们的位置最重要。攻击来了，你们有三秒时间。第一秒判断方向，第二秒开护盾，第三秒接应队友。可你们三秒都没动。”
一人低下头，吞了下口水：“我……没看清攻击从哪来。”
“那你现在看。”她挥手，一块灵纹板浮起来，回放刚才的画面。画面里，黑雾出现前，地面其实有一点细微波动——土扬了一下，灵气乱了，那是能量聚集的前兆。
“这不是靠眼睛看的。”她说，“是靠感觉。你得学会在乱中找规律。敌人不会只用一种方式打你，也不会让你慢慢适应。”
另一人小声说：“我们以为主攻会在正面。”
“所以你就不管侧面了？”她的声音还是不高，但字字清楚，“如果这是真战场，这边破了，整个防线都会垮。三百人死，不是因为弱，是因为有人觉得‘应该没事’。”
叶凌轩走过来，把记录册递给她。纸上写满了数据：警报响起到集结用了十一息，超了四息；应对突发攻击平均慢两息以上；两队交接时，有整整三息没人防守。
“比预想差。”他说。
云绮月合上册子，手指在封面敲了一下：“再练一次。这次加难度。”
第二轮开始。
这次黑雾更浓，地面裂得更深，还升起三根石柱挡住视线。两队配合好了一些，挡住了第一波攻击，甚至断掉一个能量节点。
但在撤退时又出问题。
原计划是队长举绿光收队，但他刚抬手，一道虚影冲过来，打中手腕。符牌飞出去碎了。旁边的人看到光点散开，以为任务失败，马上后退。
另一边还在往前冲，没人接防。
空档又出现了。
云绮月立刻吹哨停下。
“又是信号问题。”她看向叶凌轩。
他皱眉：“说话会被干扰，手势在烟雾里看不清，现在连光号都能被打掉。老办法太容易断。”
“那就换。”她说，“不能再用旧方式。”
她转身面对所有人，声音清晰：“从现在起，所有交接必须用最快的方式确认。谁有想法？”
大家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叶凌轩开口：“可以用闪光。三短一长，代表完成；三长，代表危险撤离；两短一长，是请求支援。不用说话，也不用手势，直接用符牌闪一下就行。”
云绮月点头：“试一次。”
他们在场边练习新信号。每人试三次，保证动作一致。然后重新开始对抗。
这一次，还是有错——有人节奏不对，有人反应慢——但交接空档缩短到一息以内。当黑雾第三次升起时，左边队员终于在地面波动出现的瞬间展开护盾，挡下了突袭。
云绮月没让他们停。
她让阵法师升级模拟阵，加大干扰。风沙起来了，雷声隐隐，黑雾里还有低语声，想让人分心。连续五轮下来，有人累倒了，也有人咬牙撑着，眼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最后一轮结束，所有人都站着，没人退出。
云绮月走上高台，拿出一块新玉简。打开后投出一段模糊影像。
画面晃动，像是残留的记忆。一片废墟中，十几个人穿着旧式门派衣服，在结阵抵抗。黑雾涌来，他们的护盾一个个破裂。最后一个人倒下前，明明举起了求救符，可同伴没认出来，耽误了半秒，最终没能发出信号。
“这是十年前北境防线被破的最后一段记录。”她说，声音低但沉重，“他们不是不够强，是慢了一步。那一战死了三百二十七人，原因只有一个——配合断了。”
下面没人说话。
“你们现在觉得累，觉得难。可真正的战斗只会更狠。不会有重来的机会，也不会有人给你解释的时间。”
她收起玉简，看着每一个人：“今天的问题我都记下了。每个人的表现，每一步失误，都会汇总。我不想听谁说自己尽力了。我要的是结果。”
这时，一位白发长老从外面走来。
他穿灰袍，袖口绣着古老符文，走路慢但稳。他是莫归尘，紫霄仙门的老阵法师，研究古符六十多年，修过三个大阵。
云绮月迎上去：“请您给大伙讲讲，怎么对付这种符文。”
莫归尘站到场中，看着地上还在动的暗红裂痕：“你们怕的不是符文，是看不懂它的规律。黑暗符文不是乱来的，它有流向，有节点，有节奏。就像水流，看着猛，其实有路。”
他让人搬来六根木桩，每根刻了简化版符纹。点燃引灵香后，符纹亮起，灵气在里面流动，像会呼吸一样。
“看这个点。”他指着中间一个转弯，“每次能量经过这里，都会慢半息。这就是破绽。你不用一下子打碎它，只要在这半息里加一点反向力，就能让它偏。”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关键点轻轻一划。刹那间，整条符纹扭曲，灵气倒流，最后自己崩解，化成点点火星飘散。
“谁来试试？”
弟子们轮流上前。
第一个出手太早，灵气还没到就动手，被震退三步；第二个用力太大，触发连锁反应，整段符纹暴走；第三个还是失败。
直到第四次，一个年轻弟子屏住呼吸，在能量经过转折点的瞬间，轻轻拂过节点。符纹一顿，随即偏移，最后瓦解。
莫归尘点头：“不错。再来。错十次也没关系，但你要记住那种感觉。”
他们一直练到中午。
换了三次木桩，符纹越来越复杂，从单线到多重嵌套，再到动态循环。有人出汗，有人手麻，但没人停下。渐渐地，有人开始感觉到那种微妙的节奏，能在符文运转中抓住那一瞬的停顿。
云绮月站在边上看着。
叶凌轩带着快反队反复练新信号。三短一长，三长，两短一长。他们在不同距离、不同环境下测试，哪怕隔着浓雾、逆风、强光，也要确保每个人都能看懂。
下午，她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
“今天的问题，我不再多说。你们心里都明白。接下来怎么做，也不是我说了算。”
她拿出玉简，放出刚才练习的画面。有人动作慢，有人反应错，也有人关键时刻顶住了。画面停在一个队员身上——他独自扛住影体冲击，护盾裂了，手臂流血，却始终没退。
“你们自己看。是继续这样，还是改？”
沉默了很久。
一个年轻弟子站起来，声音不大但坚定：“我们愿意重新练。从基础开始，一天不够就两天，两天不够就十天。只要能打赢，我们不怕苦。”
其他人也陆续站起来。
“我们也是。”
“请让我们留下，现在就开始。”
云绮月看着他们，没说话。
她把玉简收回袖中，转身走向指挥台。
叶凌轩跟上来，低声问：“下一步怎么安排？”
她正要回答，忽然皱眉。
怀里那块南角监测玉简，又开始震动。
这次不是轻微波动。
而是持续不断的剧烈震动，频率很快，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加速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