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鎏金铜炉里燃着新贡的安息香,烟气在描金的梁上绕了三圈,才慢悠悠地散开。皇后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捏着颗东珠,珠面映出她眼底的冷光。李德全捧着个紫檀木匣进来时,她正让宫女为自己修剪烛芯,烛花 “噼啪” 爆开的瞬间,照亮了匣子里的东西 —— 五锭沉甸甸的金元宝,还有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玉面刻着 “平安” 二字。
“他真接了苏凝的好处?” 皇后的指尖在东珠上摩挲着,珠面的冰凉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昨夜采月回禀,说小禄子收了苏凝送来的药,还偷偷把药渣埋在了凤仪宫的墙角,像是怕人看见。
“千真万确。” 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膝盖在金砖上磕出轻响,“采月亲眼看见的,那药渣里有川贝、杏仁,都是治咳喘的 —— 定是苏凝探知小禄子他娘有病,故意收买人心。”
皇后将东珠丢回锦盒,发出清脆的响。她想起三个月前,小禄子因打碎瓷碗被打得半死,哭着喊 “谁救我,我就给谁当牛做马”,那时她只当是句戏言,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竟被苏凝捡了去。
“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皇后的嘴角勾起抹冷笑,指甲在玉佩的 “平安” 二字上划着,“五两银子,半瓶药,就想让人替她卖命?李德全,把这匣子东西给小禄子送去。”
李德全愣了愣:“娘娘,这是不是太……”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皇后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的梨树上,花瓣被风吹得簌簌落,像场无声的算计,“苏凝能用恩情笼络他,本宫就用权势诱惑他。告诉他,只要把苏凝的动静一字不落地报来,不出半年,就让他去御膳房当管事,再赏他两亩京郊的好地,让他娘从贫民窟搬出来,住青砖瓦房。”
李德全捧着木匣退出去时,听见皇后在身后轻轻说:“人心这东西,从来都是向高处走的。苏凝能给的,本宫加倍给;苏凝给不了的,本宫也能给 —— 他没有理由不反水。”
廊下的采月正等着,手里捧着件青布褂子,袖口用云锦的边角料补着,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娘娘说,这褂子赏给小禄子,让他穿着显眼些。” 采月的声音里带着讨好的笑,“苏凝那边见了,定会以为小禄子在凤仪宫受了重视,少不了要提防他,反而更容易让他探消息。”
李德全接过褂子,指尖触到云锦的光滑,忽然想起小禄子那件打满补丁的旧褂子 —— 那还是他刚入宫时,他娘连夜缝制的,领口都磨破了边。
小禄子在御膳房的角落接木匣时,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金元宝的光刺得他眼睛发疼,玉佩的温润却让他想起苏凝那句 “你娘的病,我让人抓了药”。采月站在他身后,指甲掐着他的胳膊:“皇后娘娘说了,这只是定金。等事成之后,赏的还会更多 —— 你想想,御膳房的管事,多少太监挤破头都抢不到,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小禄子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他知道这 “恩典” 是什么 —— 采月昨夜塞给他个小瓷瓶,里面的药粉无色无味,“只需每日掺点在苏凝的茶里,半个月后,她就会像生了场大病,悄无声息地去了”。
“怎么?不敢?” 采月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是舍不得苏凝那点小恩小惠?别忘了,你娘的卖身契还在本宫手里,你若不听话……”
“奴才听话!” 小禄子慌忙打断她,将木匣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块烧红的烙铁,“奴才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托!”
采月满意地笑了,整理着他的衣襟:“这才对。记住,苏凝最信任你,你说的每句话,她都会信 —— 这就是你的资本。”
小禄子捧着木匣往碎玉轩走时,路过贫民窟的方向,隐约听见有人咳嗽,像极了他娘的声音。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玉面的 “平安” 二字硌得掌心生疼,忽然觉得这诱饵太沉,沉得快要压垮他这双瘦弱的肩膀。
碎玉轩的竹影在他脚下晃,像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知道,从接过木匣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成了根系在两个女人之间的线,一头是恩情,一头是权势,哪头断了,他都得粉身碎骨。
而凤仪宫的梨花开得正盛,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雪白的诱饵,只等贪食的鱼,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