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轻轻推开，聿先生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缓步而入。他并未带随从，独自一人，却让这间不大的客房瞬间充满了无形的压力。春熙和夏耘早已无声退下，并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屋内烛火跳跃，映照着他冷硬的侧脸和沈青禾沉静的面容。
“姑娘可还习惯？”聿先生自行在沈青禾对面的梨花木椅上坐下，语气如同闲话家常，目光却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人心。
“承蒙先生收留，感激不尽。”沈青禾微微欠身，姿态不卑不亢，“此处清幽雅致，胜过妾身以往居所百倍。”
聿先生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能得姑娘一句‘胜过百倍’，倒也不枉费一番布置。”他话中有话，暗示这别苑或许并非临时起意。
沈青禾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只道：“先生救命之恩，安置之情，妾身无以为报。不知先生所说的‘交易’，所指为何？”
她不再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多，她必须尽快弄清楚对方的意图，掌握主动权，哪怕这主动权微乎其微。
聿先生对她的直接似乎颇为欣赏，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姑娘是聪明人，那我也便开门见山了。我之所求，有二。”
他伸出两根手指：“其一，姑娘手中关于《幽冥图》的全部秘密，包括显形之法，以及你已破解的部分。”
果然是为了幽冥图！沈青禾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其二呢？”
“其二，”聿先生的目光变得深沉，紧紧锁住沈青禾的眼睛，“我要姑娘……为我所用。”
为我所用？
这四个字含义太广，也太危险。沈青禾瞳孔微缩：“先生此言何意？妾身一介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有何‘用处’值得先生如此大动干戈？”
“弱质女流？”聿先生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玩味，“能从柳如烟屡次毒手下逃生，能假死脱身，能破解连周承海都束手无策的古图秘密……沈姑娘，过度的谦虚，便是虚伪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投下摇曳的光影，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你的价值，远不止于一张图。你的心智、你的韧性、你对王府内幕的了解，甚至你父亲沈文渊留下的那些人脉与学识……都是难得的‘资源’。”
沈青禾心中巨震！他连她父亲的名讳和人脉都知晓？！这个男人，到底将她调查得多彻底？！
“先生……究竟是谁？”她忍不住再次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是谁，并不重要。”聿先生靠回椅背，恢复了之前的淡然，“重要的是，我能给你想要的。周承海给不了你的自由，柳如烟给不了你的安稳，甚至……你内心深处，那不曾熄灭的复仇之火，我或许都能助你一臂之力。”
复仇！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沈青禾耳边炸响！她猛地抬头，看向聿先生，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她确实恨！恨柳如烟的狠毒，恨周承海的凉薄，恨命运的不公！但这深埋心底的念头，竟被这初次见面的男人一眼看穿！
“姑娘不必惊讶。”聿先生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个人经历如此巨变，若心中无恨，反倒不正常了。恨，有时候是比爱更强大的动力。”
他顿了顿，给出了他的条件：“为我做事，幽冥图的秘密归我。作为回报，我护你主仆周全，给你新的身份和立足之地。待时机成熟，王府的恩怨，柳如烟的性命……未尝不能由你亲手了结。”
条件诱人得可怕。自由、安全、复仇的希望……几乎涵盖了她目前所有的渴望。
但代价呢？交出幽冥图的秘密，意味着交出她最大的护身符。而“为他所用”，更是将自身的命运完全绑定在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身上，前途未卜，吉凶难料。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或许能得偿所愿；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沈青禾沉默着，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需要权衡，需要判断。
聿先生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喝着茶，仿佛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她的决定。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内只剩下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沈青禾缓缓抬起头，目光已然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定、更加深邃。
“先生的提议，妾身可以答应。”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但，有几个条件。”
聿先生挑眉：“哦？姑娘请讲。”
“第一，幽冥图的显形之法与妾身已破解的部分，妾身可以交出。但此图凶险异常，牵涉甚广，先生需承诺，不得用于祸国殃民之事。”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可。”聿先生答应得很干脆。
“第二，妾身可以为先生做事，但并非奴仆。我们之间，是合作。”沈青禾强调着“合作”二字，试图争取一丝平等的地位，“具体事宜，需双方商议，妾身有权拒绝危及性命或违背良知之事。”
聿先生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有意思。继续说。”
“第三，”沈青禾目光灼灼，“小圆必须绝对安全。无论发生什么，她不能受到牵连。若他日妾身遭遇不测，先生需保她余生无忧。”
这是她对小圆的承诺，也是她内心最后的柔软。
聿先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三个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沈青禾心中稍定，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空口无凭。
“口说无凭，还请先生立下字据。”她提出了最后的要求。
聿先生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笑了起来：“好！谨慎些好。”他当即唤人送来纸笔，亲自研墨，挥毫写下一份简单的契约，将沈青禾提出的三个条件一一列明，并签下了那个龙飞凤舞的“聿”字，然后递给她。
“姑娘可满意？”
沈青禾仔细看过，确认无误，小心地将墨迹吹干，折叠好收入怀中。这薄薄的一张纸，或许就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保障。
“既如此，合作愉快，沈……姑娘。”聿先生站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从今日起，你不再是镇北王的沈姨娘，而是我‘聿’字旗下的谋士，沈青禾。”
沈青禾也站起身，微微屈膝：“青禾，见过主上。”
这一礼，标志着旧身份的彻底埋葬，也标志着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新道路，正式开启。
窗外，夜色正浓。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未来的波澜壮阔与步步惊心。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