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小子,给老子拖出去!”
主将一声爆喝。
两个如狼似虎的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祝十六的胳膊。
祝十六拼命挣扎。
“将军!是真的!我没有撒谎!”
“粮仓真的有危险!”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尖利,充满了绝望。
然而,大帐之内,只有主将那轻蔑的狂笑,和一众将领们看好戏般的哄笑声。
“哈哈哈!听听!这小道童不去说书,真是屈才了!”
“将军威武!刚打了胜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触霉头了!”
在这一片刺耳的笑声中,祝十六小小的身体,被毫不留情地拖出了大帐,然后像扔一个垃圾一样,被狠狠地摔在了外面的泥地上。
“滚!再敢靠近中军大帐半步,剁了你的腿!”
卫兵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句,转身回去了。
祝十六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灯火通明,充满了酒气和笑声的大帐,一颗心,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完了。
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他失魂落魄地,一步步挪回伤兵营。
伤兵营的帐篷门口,林羽,陆双双,洪凌凌,还有王大锤和赵伍,都在静静地等着他。
看到他脸上的泥污和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林羽什么都没问。
她只是平静地,转过身。
“准备撤离。”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命令,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这里,守不住了。”
赵伍浑身一震,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
但当他看到林羽那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脸时,所有疑问,都被他咽了回去。
王大锤更是没有丝毫犹豫。
“道长!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林羽的目光,扫过这几个已经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于她的人。
“赵伍,王大锤。”
“你们立刻去,集结所有我们救回来的,还有你们信得过的弟兄。”
“将伤兵营里,所有伤势较轻,还能行动的伤员,和所有我们采集回来的药材,还有清水和干粮,立刻,悄悄地,向后山那片我们采药的密林转移。”
“记住,动静要小,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两人没有丝毫迟疑,立刻领命而去。
陆双双和洪凌凌也立刻行动起来,开始快速地打包那些金针、绷带和瓶瓶罐罐的伤药。
祝十六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干娘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道道命令。
看着周围的人,在她的指挥下,像精密的齿轮一样,高效而又安静地运转起来。
他忽然明白了。
干娘,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那个主将能相信她。
她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是在为此刻,争取时间。
……
半个时辰。
对于中军大帐里的主将和他的将领们来说,这半个时辰,是他们开战以来,最快活的半个时辰。
前线击退敌人的“大捷”,让他们彻底放松了警惕。
酒水,像不要钱一样地送了进来。
主将已经喝得满脸通红,舌头都大了。
他一手搂着一个亲卫,一手举着酒杯,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是如何“神机妙算”,识破了燕王军的“诡计”。
“嗝……跟老子斗?那燕王……还嫩了点!”
“传令下去!等天亮了,咱们就……就主动出击!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将军英明!”
帐内,又是一片阿谀奉承的马屁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虚假的胜利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死神的镰刀,已经悬在了他们的头顶。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
军营后方,那片存放着全军命脉的粮草大营的方向。
一团巨大的,橘红色的火光,猛地冲天而起!
那火光,是如此的炽烈,如此的耀眼!
仿佛一头从地狱里挣脱出来的火焰巨兽,张开了它贪婪的大口,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令人心悸的血红色!
紧接着。
“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大爆炸声,才姗姗来迟!
那声音,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中军大帐内。
所有的笑声,所有的吹嘘,所有的马屁,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凝固了。
主将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手里的青铜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像一尊石雕,僵硬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片被火光映照得如同白昼的夜空。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褪去。
从涨红,到铁青,再到一片惨白。
如同死人。
“粮……粮仓……”
他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了两个不成调的音节。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小道童……没有说谎。
那是个陷阱。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巨大的,足以将他彻底埋葬的陷阱!
“噗通!”
主将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完了。
全完了!
粮草被焚的消息,像一场最可怕的瘟疫,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军营!
“粮仓被烧了!”
“我们没有吃的了!”
“快跑啊!!”
绝望的嘶吼声,从军营的四面八方响起。
军心,这个看不见摸不着,却维系着整支军队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没了粮草,他们就是一支被困死在这里的孤军!
除了等死,再无他路!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之中。
“咚——咚——咚——”
正面战场方向,燕王军那沉闷而又压抑的战鼓声,如同死神的脚步,不急不缓,却又无可抗拒地,响了起来!
总攻!
真正的总攻,开始了!
已经彻底丧失了所有斗志的庐州军,根本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前方的防线,几乎是一触即溃!
兵败如山倒!
无数的士兵,扔掉了手里的兵器,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
中军大帐里。
主将在几个亲兵的搀扶下,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组织抵抗,不是收拾残局。
而是……逃!
“快!备马!快备马!”
他嘶吼着,推开挡在面前的将领,不顾一切地冲出大帐,翻身上了一匹战马,头也不回地,朝着后方,仓皇逃窜!
他逃了。
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弃了他的数万大军,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第一个逃了!
他的逃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庐州军,彻底炸营了!
建制,军纪,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士兵们为了活命,开始自相残杀。
为了抢夺一匹马,为了抢占一条看似安全的逃生路线,曾经的同袍,毫不犹豫地将屠刀,砍向了对方。
整个战场,瞬间化为了一座巨大的人间屠宰场。
……
后山的高处。
祝十六站在一块巨石上,将山下那惨烈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见了那冲天的火光。
看见了那如同潮水般溃散的兵线。
更看见了,那个属于主将的,显眼的帅旗,是如何第一个调转方向,狼狈不堪地,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
他喃喃地,念出了这句话。
这一刻,他对这句话的理解,前所未有的深刻。
这就是战争。
残酷,血腥,而又愚蠢。
混乱中,燕王军的骑兵,像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开始冷酷地,追杀和收拢那些已经彻底崩溃的降兵。
山下的营地,已经彻底化为了地狱。
而祝十六他们所在的后山,似乎是唯一的,暂时的安全区。
然而。
就在这时。
山下,那股奔逃的溃兵洪流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了通往后山的这条小路。
“快看!那边有路!”
“后山!从后山可以逃出去!”
一个绝望的嘶吼声,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火药桶!
数千名已经杀红了眼,彻底失去理智的溃兵,为了抢占这唯一的生路,猛地调转了方向!
他们那双猩红的,如同野兽般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林羽他们这数百人所在的临时营地!
“冲过去!”
“挡我者死!”
黑压压的人潮,像决堤的洪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他们,疯狂地,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