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二蛋“哦”了一声，像是没多想，把触点递了过去。
“眼镜张”接过触点，入手沉甸甸的！他用粗糙的手指仔细摩挲着触点光滑的表面，又凑到眼前，对着光仔细看，还用指甲在边缘用力刮了一下！一道清晰的、闪亮的银白色刮痕露了出来！
好东西！绝对是银钨合金或者银氧化镉的高档触点！
含银量不低！这种触点，耐电弧，寿命长，是修理高档继电器、老式精密仪表、甚至某些军用通讯设备的抢手货！
鸽子市上，品相好的，论“对”卖！价格不菲！
“眼镜张”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依旧绷着，把触点随手丢回那堆零件里，语气还是淡淡的：“哦，触点啊。老继电器上常见。品相…也就那样吧，磨损有点大。”
他顿了顿，似乎在“勉强”重新估价，“算了，看你小子大老远背来也不容易。
连铜线带这些铁疙瘩，给你算…两毛一斤吧！不能再多了！”他报了个比刚才略高、但依旧远低于实际价值的价。
雷二蛋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为难的表情，还带着点乡下人的“憨直”：“两毛？张叔，您再给涨点呗？我听人说…这种亮闪闪的小铁片，修老收音机好像…挺有用的？”他“懵懂”地点出了触点的潜在价值。
“眼镜张”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不像表面那么傻啊！他推了推眼镜，重新审视了一下雷二蛋。
蓝布学生装洗得发白，脸上带着点书卷气，眼神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修收音机？”眼镜张干笑两声，“嗨！现在谁还修那老掉牙的玩意儿？都买新的了！这玩意儿…也就拆点铜用！”他嘴上贬低着，心里却更笃定了这触点的价值——这小子懂点门道！
“新的多贵啊！”雷二蛋立刻接话，一脸“我很懂行情”的表情，“我同学家就有个老‘红星’牌收音机，坏了，他爸说就缺个好点的触点，跑了好些地方都没配上！急得直上火呢！”他编得有鼻子有眼，还适时地叹了口气，仿佛在为同学着急。
“眼镜张”不说话了，眯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他知道遇到懂点行的了，再压狠价，这生意可能就黄了。他掂量着那触点的分量和品相，又看了看旁边那几卷成色不错的铜线和完好的小变压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利润空间。
半晌，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伸出三根手指：“这样吧，看你这堆东西，铜线还行，变压器也能用，加上那几个触点…一口价，一块二！连包袱皮都给你算上！行，你就放下东西拿钱走人！不行，你就再转转！”他报了个他认为对方会接受、自己也有赚头的价。一块二，能买好几斤棒子面了。
雷二蛋心里乐了。一块二？打发叫花子呢？
光那几对触点，拆开了卖，一对最少值三毛！
那几卷铜线，论斤称也得值好几毛！还有变压器呢！
他脸上却露出纠结的表情，没直接答应，反而弯腰在包袱里翻了翻，又拿出一个清理得干干净净、品相极好的小变压器（次级线圈完好，输出12V），还有一本他从废品站淘来的、封面都掉了的旧《无线电》杂志（58年第三期）。
他把杂志翻开，指着上面一篇讲简易再生式收音机调试的文章，指着里面一张模糊的电子管图片（6A2变频管），一脸“求知若渴”又“囊中羞涩”的表情：
“张叔，您看…要不这样？
钱…少点就少点。您能不能…给我换点实在东西？”
他指着那杂志上的电子管图片，“我最近…就爱鼓捣点这个。
您看…有没有这种旧的…但还能用的电子管？
还有…这种杂志，过期的也行，我拿回去学习学习！”
“眼镜张”的目光扫过那本旧杂志和雷二蛋指着的电子管型号（6A2），又看了看雷二蛋递过来的那个品相很好的小变压器，心里再次盘算起来。
旧电子管他有，压箱底的，品相好坏不一。旧杂志更是论斤收来的，不值钱。
用这些压仓货换眼前这堆实打实的铜和银触点…这买卖…似乎更划算？还能省下现钱！
他沉吟片刻，终于松口：“行！看你小子是个爱学习的！”他转身从身后一个破旧的木箱子里翻找起来。
先拿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着的、带着金属管座的小玻璃管——正是雷二蛋指着的6A2电子管！虽然玻璃壳有点发乌，但里面的灯丝、栅极结构都清晰可见，没有破损。
接着，他又从箱底翻出几本同样破旧、卷了边的《无线电》杂志（57年、58年的都有）。
“喏，”他把电子管和杂志推到雷二蛋面前，“这个6A2，品相还行，以前测试过，灯丝是通的！这几本杂志，都给你！够你学一阵子了！”他顿了顿，又从装零钱的小铁盒里，数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加起来大概三毛多，“再给你添点零花钱！够意思了吧？”
雷二蛋瞪着那枚朝思暮想的 6A2 电子管，心脏都快蹦到嗓子眼儿了！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按住那股狂喜，脸上露出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感激笑容：“哎哟喂！谢谢张叔啊！您可真是……
太关照我啦！行嘞！就这么定了！”
他手脚麻利地把自己的包袱皮连带着里面的铜线、硅钢片、变压器（除了那个最好的）、继电器外壳等等，一股脑儿地推到“眼镜张”跟前，然后战战兢兢地拿起那枚用油纸包着的电子管和几本旧杂志，又把那三毛多零钱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眼镜张”也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迅速把雷二蛋的“破烂儿”收拾好。
双方皆大欢喜，这买卖做得真痛快。
雷二蛋怀揣着电子管和杂志，迈着轻快的步子，挤出了鸽子市那嘈杂的人群。
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舒服得很。
他美滋滋地摸了摸怀里那枚硬邦邦的、带着金属凉意的电子管，又颠了颠手里沉甸甸的旧杂志，感觉自己都快飘起来了。
“知识就是力量，信息就是金钱呐！啥废料堆？那可是我的藏宝洞！”
他忍不住轻声哼唱起来，虽然五音不全，但也自得其乐。
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一台由他亲手组装、调试成功的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地播放着新闻或者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