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晨阳刚爬过殿檐，退朝的文武百官就跟退潮似的往外涌。
紫袍绯袍混着银甲铁甲，脚步声、谈笑声在宫道上撞得叮当响，连空气都比殿内松快了不少 —— 毕竟在龙案前杵了半个时辰，谁都怕说错话触了龙鳞。
沈砚捧着刚得的镇魂尺，指尖还能摸到尺身的冰凉，掌心下的符文隐隐发热，跟揣了块温玉似的。
“沈医官，请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尖细嗓音，沈砚回头一看。
刘瑾公公正提着袍角一路小跑，脸上堆着惯有的笑，手里拂尘甩得跟风车似的，“咱家可算追上你了！再晚一步，皇后娘娘都要派人来催第三趟了！”
沈砚赶紧收住脚，躬身行礼：“刘公公找我有事？”
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 —— 刚退朝就被太监叫住，难不成是皇帝觉得诗听得不过瘾，要追加赏赐？还是刚才作诗时 “破楼兰” 三个字太硬，惹了文官不满？
刘瑾喘得胸口起伏，凑过来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是东宫的急事！太子殿下这几日受了惊，夜里总说见着黑影，太医们又是熬安神汤又是扎针，折腾了好几天都没用。皇后娘娘急得昨夜都没合眼，特意让咱家来请您 —— 您是斩妖司的人，眼神毒，说不定能看出些门道。”
“太子受惊？” 沈砚手一抖，镇魂尺差点砸在甲片上，“这…… 太子受惊为何找我？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吗？”
他心里更犯嘀咕了 —— 东宫是皇宫里皇气最盛的地方，寻常妖邪躲都躲不及，哪敢往里面闯？除非是不怕皇气的硬茬，或是…… 有人故意把妖物塞进去的？
刘瑾苦着脸点头：“可不是嘛！太医用了安神汤、扎了针，太子该哭还是哭，夜夜喊‘黑影抓我’。您就随咱家走一趟，权当帮个忙，而且还是太子点名要你去，若是能让太子睡个安稳觉，娘娘定有重谢 —— 保不齐赏你些宫里的好东西，比陛下这镇魂尺还稀罕！”
“啥？太子点名要我，怎么回事啊？斩妖司和司天监有的是能人，咋还找我？。
他想了想，点头应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相请，那我便去看看。只是我一个银甲卫，入东宫怕是不合规矩……”
“嗨！规矩哪有太子安危重要！” 刘瑾摆着手引他往东宫走，“咱家早跟宫门侍卫打过招呼了，你尽管跟我来，出了岔子咱家担着！”
宫道两旁的侍卫见是刘瑾引路，都恭恭敬敬地行礼，目光落在沈砚身上时，满是好奇 —— 毕竟一个穿银甲的斩妖司银甲卫，跟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往东宫走，这场景比教坊司的新曲子还新鲜。
沈砚跟在刘瑾身后，眼睛忍不住四处扫。
东宫的宫墙比别处高半丈，墙头上镶着铜钉，门口守着的侍卫也比别处精神，个个腰佩长刀、脸绷得跟铁板似的，透着股生人勿近的肃穆。
往里走，宫道两旁的梧桐树长得比人还高，叶子在晨风中沙沙响，地上的青石板扫得能照见人影，连片落叶都没有。
护林甲在领口不安分地拱了拱，小脑袋探出来，对着远处的宫殿 “嘶嘶” 叫，活像好奇里面有没有妖物。
沈砚赶紧按了按小家伙的甲壳，低声警告：“别闹！这儿是皇宫，规矩比斩妖司的铁律还多，再乱动乱叫，小心被当成妖物抓去炼丹！”
刘瑾像是没听见，边走边絮叨：“太子殿下今年才八岁，正是黏人的年纪，这几日吓得连饭都吃不下，皇后娘娘看着心疼得直掉眼泪。您要是能查出缘由，那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 说不定娘娘还会赏您些好东西，比陛下赏的镇魂尺还稀罕呢！”
沈砚心里一动 —— 赏东西？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在西市救的小胖墩，那孩子随手就给了块龙纹玉佩，当时还以为是普通皇亲，现在琢磨琢磨，那玉佩的料子、上面的龙纹，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宗室能戴的……
正想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清脆的孩童嗓音：“刘公公！你回来啦？找到能帮我的人了吗？”
沈砚抬头一看，只见个穿鹅黄色常服的小胖墩朝这边跑过来，圆乎乎的脸蛋跟刚出锅的包子似的，发间别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 —— 不是前几天在西市被小混混堵着抢玉佩的李烨，还能是谁？
小胖墩跑到近前，看清沈砚的脸，眼睛瞬间亮得跟两盏小灯笼，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沈砚哥哥！你来了？是不是我母后请你来的？”
沈砚彻底懵了，手里的镇魂尺 “啪嗒” 撞在甲片上，发出脆响。
他盯着小胖墩身上的鹅黄常服 —— 这料子是江南进贡的云锦，领口绣着暗纹龙，再看周围侍卫恭敬的神态、刘瑾笑着点头的样子，一个荒谬又合理的念头 “哐当” 砸进脑子里。
“小……你…… 你是太子？”沈砚及时把小胖墩三个字收住。
“对啊！” 李烨拍着胸脯，脸上满是得意，“我就说我爹很厉害吧！你还不信！现在知道我没骗你了吧？”
李烨拉着沈砚的手晃来晃去，委屈里还掺着点炫耀，“沈砚哥哥，你来得正好！我这几天总见着黑影，很高很瘦，没有脸，晚上总在我床边飘，还用手指我的床！可侍卫和太医都看不到，他们还说我瞎编！你看我这黑眼圈，跟小熊猫似的！” 他指着自己眼下的黑圈，小嘴撅得能挂油壶，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砚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 难怪上次那玉佩上有龙纹，难怪侍卫对这小胖墩毕恭毕敬，合着他帮忙的不是普通皇亲，是当朝太子！
尴尬得摸了摸后脑勺，心里悔得直拍大腿：早知道是太子，当初就该多要几两赏银！至少也得要个百八十两，够他在西市买两斤上好的酱牛肉！
刘瑾在旁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沈医官医术高，抓妖也厉害，定能帮殿下解决麻烦。”
李烨更高兴了，拉着沈砚就往东宫偏殿跑，嘴里絮絮叨叨没停：“沈砚哥哥，那黑影可吓人了！昨晚它还要我的被子！你快帮我把它赶走，我把我珍藏的蜜饯分你一半！”
沈砚被李烨拽着走，差点绊到门槛，刚进偏殿，一股淡淡的檀香就飘了过来。
这地方跟斩妖司的糙汉窝完全不同：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桌上摆着青瓷花瓶，里面插着新鲜的菊花，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连脚步声都被吸没了。
正位上坐着穿朱红襦裙的女子，相貌约莫二十多岁，皮肤白皙像羊脂玉，发髻上插着累丝嵌宝金钗，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柔，却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高贵 —— 不用问，肯定是当朝皇后。
皇后见李烨拉着个穿银甲的年轻人进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烨儿，这位就是你常说的沈砚哥哥？”
“是啊母后！” 李烨拉着沈砚跑到皇后面前，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就是他上次在西市帮了我，还把欺负我的小混混打跑了！他可厉害了，肯定能帮我赶走黑影！”
沈砚赶紧躬身行礼，腰弯得跟虾米似的：“草民沈砚，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砚头不敢抬太高，只敢盯着皇后裙摆上的缠枝莲纹 —— 这可是皇后，比皇帝还得注意礼仪，万一磕错头、说错话，可不是罚俸禄那么简单。
心里嘀咕：这老皇帝都八十多岁了，皇后二十多岁，爷孙恋啊！老老牛吃嫩草啊！很想知道老皇帝的补肾秘方是啥，八十多了还能有儿子，铁肾啊！
“平身吧。” 皇后的声音软得像春风，“多谢沈医官上次帮了烨儿。如今烨儿受惊，还请你多费心。” 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说说你对黑影的看法。”
沈砚谢过皇后，刚在椅子上坐稳，李烨就凑过来，趴在他胳膊上小声嘀咕：“沈砚哥哥，你别怕我母后，她人可好了，上次我把父皇的砚台摔了，她都没骂我。”
沈砚忍不住笑了，这小胖墩倒是实在。清了清嗓子，看向皇后：“娘娘，草民斗胆问一句，太子殿下第一次见黑影，是在什么时候？那几天东宫有没有来过陌生人，或是添过新东西？”
皇后皱着眉想了想：“约莫是七日前，烨儿第一次喊着见黑影。那几天东宫确实添了些新梁柱 —— 前阵子暴雨冲坏了偏殿的梁，工部派人来修，换了几根新的楠木柱。除此之外，没见过陌生人进来，侍卫也查过，没发现异常。”
“楠木柱？” 沈砚心里一动，赶紧掏出怀里的镇魂尺，“娘娘，草民这把尺子能探妖气，不如让我在殿内转一圈，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皇后点头：“也好，你尽管去查，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沈砚握着镇魂尺站起身，在偏殿里慢慢转悠，绕了两圈镇魂尺毫无反应。
护林甲从他领口探出头，小眼睛滴溜溜转，对着镇魂尺吐出一口绿雾。
镇魂尺被绿雾包裹，“嗡”的轻颤一下。
“这是附魔强化了，加强镇魂尺的功能？”
当沈砚再次走到李烨床边那根新楠木柱旁时，镇魂尺突然 “嗡” 地一声轻响，尺身瞬间泛出红光，还烫得他指尖发麻。
好家伙，护林甲还真的强化了镇魂尺的功能。
“有妖气！” 沈砚指着楠木柱，语气肯定，“这柱子里藏着妖邪！太子殿下说的黑影，就是这妖物化形的！”
李烨吓得 “嗖” 地躲到皇后身后，只敢探出个小脑袋：“就在柱子里？它晚上会不会跑出来抓我？”
皇后也紧张起来，把李烨搂得更紧了：“沈医官，这是什么妖邪？为何会藏在楠木柱里？东宫皇气这么重，它怎么敢进来？”
沈砚回忆迄今为止看过的古籍，忽然想起一本旧书上的内容：‘影魅’，无实体，藏于阴暗，食人精气。
“这妖邪叫‘影魅’。” 沈砚解释道，“靠吸食生人精气活，最喜欢藏在阴气重的地方，比如老木头、旧家具里。它能化形为黑影，没有实体，寻常人看不到，只有阳气弱的孩童或修行者才能察觉。至于它能在东宫存活……”
他顿了顿，眼神沉了下来，“怕是有人故意把它藏在楠木柱里，趁着修殿的时候运进东宫，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故意害烨儿？” 皇后的脸瞬间白了，握着李烨的手都在抖，“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东宫动手脚？”
就在这时，偏殿门被 “吱呀” 一声推开，秦小蛮拎着个布包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股风，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沈砚！我来了！你让我带的显影符、缚妖符都带来了！”
她看到殿内的皇后和太子，愣了一下，赶紧躬身行礼，“草民秦小蛮，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皇后温和地点点头：“你就是秦小蛮？李羡跟朕提过你，说你擅长符咒之术。正好沈医官查出妖邪，你来得正好，一起想想办法。”
秦小蛮应了声 “是”，走到沈砚身边打开布包，里面的黄符纸哗啦啦响：“这是显影符，能让无形的妖邪现形，不过得贴到妖物身上才管用。刚才在路上我就琢磨，东宫皇气这么重，寻常妖邪不敢来，肯定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 说不定跟吐蕃案的幕后黑手是一伙的！”
沈砚点点头，心里的猜测更实了：“上次鸣蛇招供，幕后之人手上有‘蝶’形胎记，身上有龙涎香味道。这次影魅又被故意放进东宫害太子，看来这人不仅想挑动唐蕃战事，还想扰乱朝局，说不定有更大的图谋！”
李烨趴在皇后怀里，小声问：“沈砚哥哥，你们能赶走黑影吗？我不想再被它吓了。”
沈砚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放心吧，有我和小蛮在，还有这镇魂尺和符咒，今晚就能把影魅抓起来，让你以后能睡个安稳觉。”
护林甲也对着李烨 “嘶嘶” 叫了两声，像是在帮沈砚打包票。
李烨看着护林甲，紧张感少了些，伸手想去摸，又有点怕：“这小东西是什么？它也能抓妖吗？”
“它叫护林甲，是我的宠物，也是抓妖的小帮手。” 沈砚把小家伙捧在手心，“刚才就是它先嗅出柱子里有妖气的，比狗鼻子还灵。”
李烨好奇地戳了戳护林甲的甲壳，冰凉凉的，小家伙没反抗，反而用小爪子碰了碰他的指尖，逗得李烨 “咯咯” 笑：“好可爱！等赶走黑影，我能跟它玩吗？我把我的玉球分它玩！”
“当然可以。” 沈砚笑着点头，心里却盘算开了 —— 今晚必须动手抓影魅，不然太子还得受惊吓。
更重要的是，得查出是谁把影魅塞进楠木柱的，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能揪出那个手上有 “蝶” 形胎记的幕后黑手！
皇后看着李烨终于笑了，松了口气，对着沈砚和秦小蛮道：“多谢二位。今晚抓妖之事，就拜托你们了。需要多少人手，尽管跟东宫侍卫说，他们都会配合。”
“娘娘放心，我们只要四个侍卫帮忙就行。” 沈砚道，“今晚我等必定全力保护殿下定能把它拿下！”
秦小蛮也点头：“我再画几张缚妖符，万一影魅反抗，还能困住它 —— 这妖物没实体，寻常刀剑伤不到，只能靠符咒和强光对付。”
李烨眼睛一亮，凑过来举着小手：“沈砚哥哥，我也想帮忙！我可以帮你们递符纸，或者拿铜镜！我力气大，能举得动！”
皇后有点担心：“烨儿，你……”
“母后，我不怕！” 李烨挺起小胸脯，跟个小大人似的，“有沈砚哥哥和小蛮姐姐在，还有护林甲，我想看着你们抓妖，以后别人问起，我就能说我见过斩妖司抓妖了！”
沈砚看着小胖墩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好，那殿下就帮我们递东西，不过得站在安全的地方，不能乱跑，知道吗？”
“知道！” 李烨高兴地蹦了蹦，脸上的恐惧早没了踪影，只剩下期待。
偏殿里的檀香依旧缭绕，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 今晚的抓妖行动，不只是为了让太子睡个安稳觉，更可能是揪出幕后黑手的关键一步。
沈砚握着发烫的镇魂尺，护林甲在他手心轻轻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