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略显昏暗的阁楼里,仅有两台终端散发着微弱的蓝光,给整个空间带来一丝神秘的氛围。角落里的旧电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是岁月的叹息,它缓缓转动着,带来些许微风,却也吹得周晓冉额前的碎发四处飞舞。
周晓冉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仿佛在演奏一场激烈的交响乐。每一次敲击都像是一道闪电,在黑暗中划过,带出一连串的火花。他的镜片上不时地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这是他刚才过于凑近屏幕查看代码时呼出的气息所致。
突然,周晓冉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他的手指猛地停了下来,然后用力地叩击在屏幕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那蓝色的代码流中,一行被橙红色标记的字段正不断地跳动着,十分显眼。这行字段清晰地显示着:“路径稳定性指数≤0.3 时触发重置协议。”
一旁的林默原本垂着的手指,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紧紧地收拢起来,连手中的糖纸都被捏得皱巴巴的,甚至在掌心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印记。
而那张王婶亲手写下的“补甜”两个字,此刻就像一块被烧红的炭火一般,紧紧地贴着林默的掌心,让他感到一阵灼热。
他想起下午在服务中心看见的场景:穿蓝布衫的老人固执地选择绕远路去菜市场,说“那条路的梧桐叶落得好看”;李阿姨的旧书店里,终端总在她选线装书时跳出“效率更低”的提示,可她每次都笑着点“继续”。
这些被系统判定为“偏离度超标”的选择,此刻都在他的脑海中如汹涌的波涛一般翻涌着。这些选择就像是被禁锢在牢笼中的野兽,不断地撞击着他的思维边界,试图挣脱束缚。
“稳定性指数是系统根据用户近三个月路径选择的重合率计算的。”周晓冉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仿佛这样可以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晰一些。
林默紧接着说道:“如果我们能让多个区域的指数同时在 0.2 到 0.4 之间震荡……”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
“系统就会卡在‘是否重置’的判断里。”林默继续说道,他的声音略微低沉,“就像被卡住的齿轮一样,既无法转动,也无法停止。”
周晓冉的手指已经开始在新的代码窗口上快速敲击起来,她的目光专注而锐利,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眼前的屏幕和代码。
“我需要伪造大量的路径数据,让系统抓取到的重合率忽高忽低。”她的语速很快,像是在和时间赛跑,“但是,还需要有人把干扰器装到终端主机里——”
说到这里,周晓冉突然抬起头,她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维护站的终端直接连核心服务器,装在那儿最有效。”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决然和果断。
林默摸出兜里的伪造工作证,塑料封皮边缘有些毛糙,是周晓冉用旧证件机连夜做的。“我去。”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到什么,可尾音却带着淬过钢的硬,“明天早上七点,东城区政务维护站有批临时技术员换班,你的伪造身份能混进去吗?”
“能。”周晓冉调出一组虹膜扫描数据,“我黑了去年离职的技术员档案,生物信息、排班记录都同步了。”他忽然伸手按住林默肩膀,指尖在发抖,“但你得在半小时内完成安装——维护站每小时有巡检,主机房的监控延迟是......”
“八分钟。”林默替他说完,从帆布包里摸出微型干扰器。
金属外壳在蓝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冷光,它的体积仅有拇指般大小,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和机密。
“我仔细计算过,从进入大门到抵达主机房,大约需要三分十七秒。而拆除外壳并完成安装,则需要两分半钟。这样一来,我们还能预留两分钟的时间用于安全撤离。”说话者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阁楼外,原本淡雅的桂香突然变得浓郁起来,那股香气与电扇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钻进人的鼻腔,让人不禁为之沉醉。
林默小心翼翼地将糖纸塞进干扰器的卡槽中,仿佛那是一件极其珍贵的物品。透过透明的塑料膜,王婶那娟秀的字迹清晰可见,宛如一颗小小的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凌晨五点的街道,仍然沉浸在薄薄的雾气之中,给人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感觉。林默身着藏青色的工装,工装口袋里的干扰器紧贴着他的大腿,随着他的每一步走动,都发出轻微的撞击声,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维护站的铁门前,保安正站在那里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当林默走到他面前时,保安低头查看工作证的瞬间,林默嗅到了从对方保温杯里飘出的豆浆香气——那股味道,和张叔煎饼摊的一模一样。
“证件。”保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起来有些慵懒。
林默伸出手,将工作证递过去,他的手异常稳定,没有丝毫的颤抖。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他后颈的汗毛却全部竖了起来,仿佛预感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
直到听见“滴”的验证音,看见保安挥了挥手,他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憋气。
主机房的空调开得很足,冷得人鼻尖发疼。
林默盯着墙上的监控器,秒针在表盘上跳得像心跳。
他摸出工具刀划开主机外壳,金属摩擦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当干扰器的接口对准主机芯片槽的瞬间,他的掌心突然沁出冷汗——这是最后一步,退不得。
“咔嗒”。
干扰器的指示灯亮起幽绿的光。
林默迅速合上外壳,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螺丝刀。“当啷”一声在机房里炸开,他僵在原地,直到听见走廊传来巡检员的脚步声渐远,才抓起工具包往门外冲。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维护站的玻璃顶洒下来,在林默后颈烫出个小太阳。
他摸出手机,周晓冉的消息正在屏幕上跳动:“所有试点干扰器已定位,启动程序设置为上午十点。”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林默忽然想起李阿姨旧书店的终端。
此刻的她大概正踮脚放书,终端提示框里的“是否设为默认”按钮,应该还亮着暖黄的光。
上午九点五十九分。
东城区政务维护站的主机房里,那台被安装了干扰器的终端突然发出“滴”的轻响。
绿色指示灯转为暗红,原本平稳流动的代码流里,开始浮现出细碎的金色噪点——像星星落进了数据流。
而在城市的各个试点区域,无数台终端的屏幕上,“路径稳定性指数”的数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0.32,0.28,0.35,0.29......
十点整。
所有干扰器同时启动。
某社区旧书店里,李阿姨刚把最后一本线装书摆上顶层。
她的终端突然震动,提示框里的字不再是熟悉的“是否设为默认”,而是一行不断闪烁的警告:
“检测到路径冲突......检测到路径冲突......”阁楼里的终端屏幕突然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林默的瞳孔在强光里剧烈收缩,指尖刚触到桌沿就被烫得缩回——金属桌角不知何时积了层薄汗,凉意顺着掌纹往骨头里钻。
“0.27!
0.31!“周晓冉的声音带着破音,他的食指几乎戳到屏幕上,”看第三区的波动曲线,系统在主动调整权重值!“
林默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他盯着主终端上跳动的数据流,那些原本整齐排列的路径代码正像被风吹散的纸页,黄的、绿的、橙的标签纠缠着窜向不同方向。
李阿姨旧书店的终端画面突然跳出来:她举着沾了墨渍的布巾,正对着不断闪烁的“路径冲突”提示框发愣,手指悬在“关闭”键上足有三秒,最终却轻轻点了“忽略”。
“系统在学习。”林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每个字都带着滚烫的震颤,“它原本只接受重合率80%以上的路径,现在开始抓取用户‘异常选择’的样本了。”他抓起旁边的马克笔,在白板上快速画下两条交缠的曲线,“看这个,第三区的老年用户群体今天有17%选择了非推荐路线,系统不仅没重置,反而把这些数据标记成了‘潜在偏好’。”
“叮——”
周晓冉的终端突然弹出加密弹窗。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额角的汗滴砸在空格键上,“是路径观察者内部通讯。
他们调用了最高权限试图接管核心服务器......“话音未落,屏幕上的进度条”啪“地断裂成碎片,取而代之的是猩红的警告:”系统已进入自我修正模式,拒绝外部指令。“
“他们急了。”林默扯松领口,后颈的汗毛被电扇吹得发痒。
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翻到的旧资料——五年前系统刚上线时,所有用户路径都被严格限定在“最优解”里,直到某个雨夜,有个母亲坚持绕路去接发烧的孩子,系统第一次出现“偏离度超标”提示。
那时的观察者大概和现在一样,以为按几个按钮就能把世界拉回轨道。
“看这个!”周晓冉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屏幕上的三维路径图正在疯狂生长,原本单调的直线分支出无数细叉,“系统在生成新路径!
不是基于历史数据的优化,是根据实时选择在创造!“他的镜片蒙了层水雾,却舍不得擦,”你说的非线性演化真的发生了——用户的每一次’不合理‘选择,都成了系统的养分。“
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林默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他按下接听键,王婶带着颤音的声音涌出来:“小默啊,我刚才去菜市场,终端说’检测到您偏好梧桐路,是否设为常用路线?
’可我今天本来想去买鱼的......“
“您点‘是’。”林默望着白板上的曲线,嘴角慢慢翘起来,“点‘是’,然后明天试着走另一条路。”他挂断电话时,瞥见终端角落弹出新消息:路径观察者第137号指令——暂停重置协议,评估系统演化方向。
“他们开始害怕了。”林默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指腹摩挲着干扰器卡槽里的糖纸,王婶的“补甜”二字在掌心里硌出温软的坑,“不是怕我们,是怕系统自己。
当程序学会从’错误‘里找规律,那些用数据框住世界的人,就该慌了。“
周晓冉关掉所有弹窗,终端屏幕暗下来,映出他发亮的眼睛:“现在系统每天会产生2000个新路径分支,三个月前这个数字是零。”他抽出张草稿纸,快速写下一串公式,“如果我们能让用户的‘异常选择’保持在15%-25%的波动区间......”
“它会走得更远。”林默替他说完,手指按在公式最后一个变量上,“远到观察者的数据库装不下,远到他们的规则框不住。”
阁楼外的晚霞漫进来,把白板上的路径图染成橘红色。
林默起身去关电扇,转身时瞥见周晓冉正在调试新的干扰器——这次的卡槽比上次大了一圈,刚好能塞进半张泛黄的糖纸。
“明天开始,”周晓冉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他正往干扰器里输入新代码,“我们要在教育区和医疗区也装上干扰器。
你猜那些总被系统要求’最短路径‘的家长和病人,会做出什么选择?“
林默没有回答。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想起下午在公交站看到的小女孩——她本来该坐直达车去学校,却追着一只蓝蝴蝶上了支线公交。
此刻,那只蝴蝶大概正扑棱着翅膀,在系统的路径图上,画出第一根歪歪扭扭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