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鞋跟刚磕上后台木质台阶,前台方向就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那声音像被浸在棉花里的石子,嗒、嗒、嗒,混着金属零件碰撞的脆响。
周晓冉的手指瞬间扣住他胳膊,计算机系高材生的瞳孔缩成针尖——他的热成像仪还在震,红光在屏幕上烧出五个移动的光斑,此刻又叠加了新的信息:通风口金属格栅的缝隙里,有道比环境温度低三度的冷光。
“监听装置。”周晓冉弯腰扯下脖子上的相机挂绳,金属钩子挑开通风口格栅。
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方块“当啷”掉在地上,外壳印着潜龙组的暗纹,“他们三天前就布好了。”
林默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父亲日志里夹着的那张拓扑模型图,此刻正裹在周晓冉怀里的围巾里。
潜龙组能追踪到剧院,要么是模型图的信息泄露,要么是......他摸向口袋里的战术电棍,触感生硬得像块冰。
“五个,西南角两个,正东三个。”周晓冉把热成像仪转过来,光斑在屏幕上蠕动,“正东那三个带着重火力,应该是堵正门的。”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闭了闭眼,感知里的蓝光突然涨潮般漫上来——那是“选择之钥”在发烫。
现实像被摔碎的镜子,无数个碎片在他意识里炸开:
碎片一:他拽着周晓冉往侧门冲,战术电棍击晕最近的敌人,但转身时日志从围巾里滑落,潜龙组捡起模型图的瞬间,碎片边缘渗出暗红的血。
碎片二:他们钻进地下排水系统,管道里积着半人高的污水,周晓冉的眼镜起雾,踩空时撞响金属管壁,七道红外线同时锁在两人后心。
碎片三:舞台中央那盏生锈的聚光灯在晃,他摸向“真实点”——父亲日志里提到的,现实裂缝中最稳固的锚点。
那里藏着半盒烟雾弹,还有去年话剧社留下的音响干扰器。
电磁紊乱会让潜龙组的通讯瘫痪三分钟,足够他们绕到后台天花板夹层。
“选第三个。”林默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他指了指舞台方向,“你记不记得去年校庆,我们在天花板夹层修过通风管道?”
周晓冉的喉结动了动。
他当然记得——那天林默卡在管道口,还是他从下面托着腰给拽出来的。
此刻高材生的手指在热成像仪上快速敲击,调出剧院结构图:“夹层通到后台化妆间,出口在消防通道正上方。”
“走。”林默把战术电棍塞进腰带,围巾裹着的日志被他重新系在周晓冉腰间,“我去舞台引开注意力,你数到三十,从侧幕布后面绕过去。”
“林默——”
“他们要的是模型图。”林默打断他,指腹蹭过周晓冉胸前的围巾结,“你带着它,我不带。”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周晓冉心口。
他想起上周在出租屋,林默蹲在地上拼父亲的旧照片,说“我爸这辈子都在躲他们”;想起今早地铁站,林默用记忆换感知时,眼底闪过的那丝空洞。
此刻高材生突然抓住他手腕,掌心全是汗:“二十秒。”他说,“我数二十秒就动。”
林默没反驳。
他转身走向舞台,皮鞋踩过幕布褶皱的声音在空剧场里格外清晰。
头顶聚光灯突然闪了一下,光斑正好罩住他站的位置——像极了去年《命运的抉择》首演夜,他扮演的男主角站在同样的位置,说“我选择成为自己的光”。
感知里的蓝光更亮了。
林默摸到舞台中央的木质地板,第三块和第四块之间有条细缝。
他蹲下身,指甲抠进缝隙,现实像被撕开的幕布,露出藏在“真实点”里的金属盒——半盒烟雾弹,三个音响干扰器,还有张泛黄的便签,是父亲的字迹:“给我的默,当你需要光的时候。”
林默的鼻子突然发酸。
他把干扰器塞进掌心,烟雾弹别在腰后,然后直起身子。
“叮——”
是潜龙组的通讯器在响。
林默听见有人用变声器说:“目标在舞台,重复,目标在舞台。”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干扰器开关。
电磁风暴来得比想象中快。
天花板的聚光灯先是闪了两下,接着“滋啦”一声爆成雪花;音响系统发出刺耳的蜂鸣,像有千万只蜜蜂在耳膜上跳舞;热成像仪的红光“噗”地熄灭,周晓冉的惊呼声被噪音撕碎。
林默在混乱中摸到侧幕布。
他看见五个深色人影从观众席后排冲上来,战术手电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其中一个举着枪的人喊:“别让他碰日志!”
“二十秒到了。”周晓冉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响。
林默转头,看见室友猫着腰从侧幕布后钻出来,围巾在腰间鼓成个小包袱,“跟我来!”
他们钻进化妆间时,镜子上的水雾还没散。
周晓冉踩上化妆台,指尖勾住通风口格栅,金属摩擦声混着外面的脚步声,像根拉紧的弦。
林默托着他的腿往上送,高材生的运动鞋尖擦过镜面,碰倒了半瓶卸妆水,“啪”地摔在地上。
“快!”周晓冉的上半身已经探进管道,伸手往下够,“抓住我手腕!”
林默跳起来。
他的指尖刚扣住周晓冉的手腕,就听见化妆间门被踹开的巨响。
强光手电的白光扫过镜面,有人喊:“在这儿!”
“拉!”林默咬着牙发力。
周晓冉的胳膊像铁铸的,拽着他往管道里拖。
霉味混着灰尘灌进鼻腔,林默的后背擦过管道内壁的铁锈,疼得他倒抽冷气,但他不敢停——直到听见下面传来“砰”的一声,是战术枪托砸在化妆台上的闷响。
管道里很黑,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
周晓冉在前头爬,膝盖蹭着铁皮发出沙沙声,突然压低声音:“左转,第三个通风口。”
林默摸黑转过去。
通风口的格栅松动着,他轻轻一推,月光漏进来,照见下面的后巷——堆满纸箱的角落,停着他们来时的那辆银色面包车。
“跳。”周晓冉先下去,落地时踉跄两步,转身接住林默。
两人刚跑两步,就听见剧场方向传来喊叫声:“目标从后台跑了!
封锁后巷!“
林默拽着周晓冉钻进纸箱堆。
他的感知再次张开,蓝光里的现实碎片正在重叠:左边第三个纸箱后面有个缺口,钻过去能绕到巷口;右边的垃圾车十分钟后会来收垃圾,车斗里能藏人......他选了左边,指尖戳开纸箱板,霉味的灰尘呛得他咳嗽。
“到了!”周晓冉突然拉住他。
巷口的路灯下,银色面包车的车灯闪了两下——是他们出发前约好的暗号。
林默拉开车门,周晓冉把围巾裹着的日志塞进后座,自己钻进驾驶座。
引擎声划破夜色时,林默回头望向那座逐渐模糊的剧场。
霓虹灯牌在维修,“命运的抉择”五个字只剩“运”和“择”还亮着,像两颗将熄的星。
“我开始能‘看’到不同的未来了。”他低声说,指腹蹭过车窗上的雾气,“而我必须选对的那一个。”
周晓冉从后视镜里看他,欲言又止。
车载电台突然发出刺啦声,潜龙组的通讯混着杂音漏进来:“所有单位注意,最后一个锚点坐标已确认......旧医院地下三层......”
林默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想起父亲日志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代价之钥,在最痛的地方。”
旧医院的轮廓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那是他十岁时,母亲最后一次清醒着喊他名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