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看着众人散去的背影,长长地吁了口气,他拿起内线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总裁办公室的号码。
路秋反手锁上厚重的实木门,背靠着门板,闭着眼,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呼……” 总算清净了。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如同蚂蚁般渺小的车流和行人。阳光给城市镀上一层金纱,本该是开阔心境的好景致,但路秋却只觉得……心累。
这红尘俗世,这万千业障……谈情说爱有什么好?不如念经打坐来得清净!
她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恰好,内线电话响了。
“路总,是我,”张诚的声音传来,“您还好吗?需要咖啡吗?”
“不用,”路秋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外面……怎么样?”
张诚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斟酌用词:“大家都很关心您。”
他巧妙地避开了“八卦”这个词。
路秋嘴角抽了抽,关心?是关心八卦吧!
路秋打开电脑,点开邮箱。收件箱里堆积了一竖排的未读邮件,她随机点开一封,正文里满是陌生的项目代号和专业术语,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像天书。
“唉……”
路秋长叹一口气,转向桌上那叠等待处理的文件。最上面是一份标着红色标签的合同,她翻开第一页,封面上印着几个醒目的黑体字:
【临海港综合开发项目】。
好像之前在哪听说过?
“路总,”张诚敲门。
“进。”
“路总,我早上来的时候已经把临海港项目的汇总文书放您桌上了,临海港项目是集团今年战略投资的重中之重,前期规划、技术评估、环境测评都通过了,资金也到位了,可就是卡在最后的政府审批环节,迟迟不见动静。这……太反常了。”
路秋的目光落在那些文件上,她努力调动着被张助理灌输的”总裁知识”,试图理解其中的关窍。
“文书……不是早就交上去了吗?”
“是,三个月前就按程序递交了所有申请材料,”张诚点头,眉头紧锁,”按照常规流程,即使未被选中,也应该有明确的反馈或驳回意见。但现在,就像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我们托人旁敲侧击过几次,得到的回复都是‘正在走流程,请耐心等待’。”
路秋沉默着,耐心等待?这词她熟。庵堂里偶尔等香客布施,等雨停,等师姐下山带米回来……一等可能就是大半天。
可商业运作也讲究“随缘”吗?显然不是。
张诚见路秋不语,继续分析:”项目本身没问题,技术领先,预期收益可观,对当地经济和就业拉动作用明显。竞争对手方面,虽然席氏那边也在跟进类似项目,但我们的方案更具优势。按理说,不该如此。”
“席氏?”路秋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席春书那张带着讥诮笑意的脸瞬间浮现在脑海。
“是的,席春书主导的席氏集团也在争取临海港的开发权,不过他们的方案偏重短期盈利,在可持续性和环保投入上不如我们。”张诚顿了顿,压低声音,”但……席家在政界深耕多年,人脉盘根错节,会不会是……”
后面的话他没明说,但意思昭然若揭: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卡着路氏。
商业竞争、权力倾轧……这些词汇对她这个小尼姑来说,遥远得很。她可以勉强应付财务报表,可以硬着头皮参加慈善晚宴,但面对这种隐藏在规则之下的争锋,路秋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阿弥陀佛……”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边,路秋赶紧抿紧嘴唇,将这不合时宜的佛号咽了回去。
“张助理,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张诚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路总会问他看法。
他迅速整理思路:”从流程上看,最可能的关卡在‘使用审批’和‘报告批复’这两个环节。但这两个环节的主管部门……比较特殊,审批权相对集中,流程弹性也大。”
“而且,据我了解,这两个部门的负责人,近期和席家走动颇为频繁。”
路秋听得头大,只能重新盯着文件仔细观察,试图找到一丝漏洞。她看不懂那些专业数据,但她的目光被附件末尾一个不起眼的印章吸引了——那是一个模糊的、边缘似乎有些洇开的蓝色印鉴。旁边标注的日期是三个月前。
“这个印章,”路秋指着那处模糊,“是原件就这样,还是扫描件的问题?”
张诚立刻凑近细看,脸色微变:”扫描件是高清的,原件……我立刻让人调取核查!” 他立刻拿起电话,语速飞快地吩咐秘书去档案室调取该文件的原始纸质版。
片刻后,秘书将一份泛着油墨味的原始文件送进来。张诚接过,迅速翻到对应位置,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路总,您看!”他将文件摊在路秋面前。
那枚关键的蓝色印章,在原始文件上同样模糊不清!更严重的是,边缘的洇开程度远超正常盖章的范畴,像是纸张受潮后盖章所致,导致关键的字迹和编码几乎无法辨认!
“这……”张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文件提交前我们反复检查过,所有印章都清晰无误!这……这绝对是被人动了手脚!在提交后或者审批过程中!”
路秋盯着那枚模糊的印章,这手段……太下作了!
“阿弥陀佛!”这次,路秋没忍住,脱口而出,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张诚:“……”
路秋立刻板起脸,强装镇定:“……此乃小人行径!”
张诚没时间纠结总裁的措辞:“问题很严重!印章模糊不清,审批部门完全可以以此为由无限期搁置,甚至直接驳回!我们连申诉都缺乏有力证据!因为文件确实是从我们这里完整提交的,现在出了问题,责任很难界定!”
“该死!是我们疏忽了!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路秋看着张诚焦灼的样子,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属于小尼姑的惊慌。
“张助理,此事,不能随缘。”
“印章模糊,是事实,”路秋的指尖点在那片洇开的蓝色上,”但,它模糊在哪里?是哪个字?哪个编码?模糊的程度是否足以影响审批部门对文件真实性和有效性的判断?”她看向张诚,眼神锐利,“这些,都需要专业人士来界定,而不是他们一句话‘模糊不清’就能搪塞过去!”
张诚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