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压抑的暗流中悄然滑过数月。林心大像一只潜伏在阴影里的蜘蛛,将她纤细而坚韧的网,悄无声息地延伸向彪爷产业的各个角落。她从接生婆那里得到的“乡下奶妈”线索太过模糊,但她并没有放弃。通过刻意结交彪爷手下一些底层喽啰的相好(多是棚户区里生活困苦的女人),用省下的钱买些便宜的雪花膏或头绳作为小恩小惠,她旁敲侧击地拼凑信息。
终于,一个模糊的地名浮出水面——“榛子镇”。那是距离唐山不远、一个相对闭塞的乡下地方,彪爷的一个远房亲戚住在那里。双胞胎被送到那里的可能性极大。
这个消息让林心大死水般的心湖泛起了剧烈的波澜。但她按捺住了立刻前往的冲动。她清楚,没有周密的计划和接应,贸然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她需要力量,需要内应,更需要一个能让彪爷无暇他顾的大乱局。
与此同时,尹有才在修理厂的地位水涨船高。德国工程师施密特对他的信任与日俱增,甚至将一些非核心的技术文件交给他整理翻译。尹有才的野心和心机,在技术的掩护下疯狂滋长。他不仅完美完成工作,更暗中记录下矿区供电系统几个不为人知的隐患和违规操作点——这些隐患,有些是天然缺陷,有些则与彪爷手下为了私利违规接电有关。
他还发现了一个秘密:施密特工程师与矿务局一位中方高管(姓李)存在矛盾,李高管似乎与彪爷过往甚密,在设备采购和工程外包上多有利益输送。尹有才将这条信息默默记在心里,这是一把可能撬动更大局面的钥匙。
转折点,在一个闷热的夏夜到来。
尹有才带回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彪爷在外的对头似乎被打压了下去,他即将于近期返回唐山。而且,彪爷对第五井供电工程志在必得,已经打点好关系,几乎板上钉钉。
“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清算。”尹有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我们没时间了。”
林心大坐在昏暗的灯影里,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冰冷的决绝。“那就让他回来之前,先收到一份‘大礼’。”
她将一张写满歪扭字迹的纸条推给尹有才。上面记录了几个名字、时间和地点,是彪爷手下几个小头目偷偷倒卖矿上物资的证据,虽然不足以致命,但足以掀起一阵风波。
“把这些,匿名送到矿务局稽查科,还有……施密特工程师那里也送一份。”林心大的声音像冰片摩擦,“重点是施密特那份,要让他觉得,这是有人想借他的手,清理彪爷的势力,破坏他和李高管的合作。”
尹有才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打草惊蛇,祸水东引。用这些小虾米当诱饵,激化施密特、李高管和彪爷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先斗起来!
“还有,”林心大补充道,眼神锐利如刀,“你想办法,在第五井供电线路正式切换前,让那个最容易出故障的节点,‘自然’地出点小问题。不要大事故,只要停电半天,造成点损失就行。”
尹有才心头一跳。这是要让他亲手制造事故!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
“不敢?”林心大冷冷地看着他,语气里充满嘲讽,“那就等着彪爷回来,把我们像蚂蚁一样捏死。”
尹有才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想起雨夜林心大被拖走时自己那刻骨的懦弱,一股邪火冲上头顶。“我做!”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几天后,矿务局稽查科收到匿名信,虽然内容琐碎,但涉及内部人员与外部势力勾结,还是引起了一番小范围调查,几个彪爷手下的小头目被叫去问话,一时风声鹤唳。
而施密特工程师收到的那份(由尹有才巧妙“遗落”在他办公桌上的),则重点突出了李高管可能涉及的环节。施密特本就对李不满,看到信后勃然大怒,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与李高管的矛盾彻底公开化,对第五井供电工程的质量检查变得异常苛刻。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第五井供电系统一次常规压力测试中,尹有才暗中动了手脚的那个线路节点,“恰好”因“设备老化”而发生短路,造成整个第五井停电八小时,虽未造成人员伤亡,但延误了工期,经济损失不小。
事故调查自然指向设备隐患和监管不力。施密特趁机发难,矛头直指负责相关环节的李高管。李高管焦头烂额,怀疑是彪爷手下违规操作埋下的隐患连累了自己,对彪爷极为不满。而即将归来的彪爷,人还没到,就听说自己的财路受阻,手下被查,合作的官员翻脸,简直是当头一棒!
唐山的水,被彻底搅浑了。
阴暗的小屋里,林心大听着尹有才带回的消息,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笑容的表情,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毒蛇吐信般的冰冷。
“很好。”她轻轻地说,“水浑了,我们才能摸鱼。尹有才,准备好,彪爷快回来了。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她看着窗外唐山灰蒙蒙的天空,眼中燃烧着的是复仇的火焰。第一颗石子已经投入泥潭,激起的涟漪,必将演变成吞噬一切的漩涡。而她和尹有才,这两个从地狱爬回来的人,就要在这漩涡中,搏出一条生路,杀出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