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柔刚走没多久,山子就下工回来了。他打开桌上的饭盒,浓重的肉香味立刻就飘了出来。
“娘,您咋舍得买肉了?”
“哪是我买的呀,是张知青送过来的。”
“张知青?哪个张知青?”
“你还跟我装?帮她干了好几天活,还假装不认识人家?我之前就跟你说她体格好,一看就是生儿子的料,让你跟她多接触。当时也没见你上心,没想到你突然就开窍了,还主动去帮人家干上活了。”
山子这才把张知青跟印象里那个壮硕的姑娘对上号。这还真是个误会。他本来是帮苗可欣干活,张小柔经常跟苗可欣分到一组,他也就顺手帮着干了,没想到这个张知青还挺客气。
山子伸手捏了块肉放进嘴里,大口地嚼了起来,“这个张知青手艺不错,肉炖的还挺好吃。
“傻儿子,别光顾着吃肉,把娘的话往心里去去。我看这张知青啊八成对你有意思,不然怎么可能还给你送肉吃。”
“娘,您别瞎想,她只是为了感谢我。再说人家是城里人,咋可能看上我一个泥腿子。”
“感谢你直接送块生肉不就得了,为啥还费柴火又费油地做熟了送过来?娘活了五十多岁了,走过的路比你吃的盐还多,你就听娘的,绝对错不了。再说你都二十三了,比你小的都成家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了。”
山子垂下了头,“知道了娘。”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会说这句话。你十八就开始说亲,到现在都过去五年了,也没见你有相中的姑娘。可别告诉我你还惦记那个…”
“娘,事情都过去了,能不能别再提了?”山子出言打断了他娘的话。“您不是喜欢那个张知青吗,我明天就去追求她。”
山子饭也没吃就回了屋,就连嘴里残存的肉味都觉得没那么香了。
山子娘叹了口气,她生了一连串的闺女,三十来岁才得这么个儿子。本以为山子能干又孝顺,她可以省心了,没想到山子却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她忿忿地骂道:“呸,狐狸精!都嫁人了,还勾着我儿子不放!”
张小柔哼着歌回了知青点,她早就听苗可欣说山子喜欢她,她一直也没见山子有所表示,还以为是苗可欣在捉弄她。
没想到山子竟一连三天都来帮她干活,还干完活就走,啥也不说,这勾起了张小柔的兴趣。
她的父亲和哥哥们都是像山子这种身材魁梧的男人,所以她对山子有本能的亲近感。如果山子真对她有意思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小柔,你去哪儿了呀?今天是咱俩做饭,我回来却没见到你人。”
苗可欣正在炒菜,油烟熏得她睁不开眼睛,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多了几分责备。
张小柔心情好,没跟她计较,笑着道:“我去给山子送红烧肉了。”
苗可欣正在炒菜的动作顿了顿,不可置信地问,“你为啥要给他送肉,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张小柔的黑脸微红,“才没有呢,是他一连帮我干了三天活,我寻思着得谢谢他。哎,可欣。你之前一直说山子喜欢我,是从哪儿听来的呀?”
“噢,我是听村里一个婶子说的,她好像是听山子娘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
苗可欣继续炒菜,却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点堵得慌。
“可欣,我一直听村里那群婶子夸山子,说他人可好了,踏实能干,还孝顺。我这几天观察了一下,他好像还真的挺好的。”
“噢,是吗?我没关注过他。哎,小柔,你去摆碗筷吧,大家很快就回来了。”
而另一边,山子躺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这几天跟苗可欣厮混,他体会到了做男人的快乐。可是事后,他又感到很空虚。觉得这种没有感情,完全遵循本能的结合,似乎与动物的交配无异。
“难道真要像我娘说的,去追求张知青吗?”
他辗转反侧了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默默地跟心里的人告了别。
翟春燕母女三人被接回大队长家后,翟小虎住进了柳眉的病房。
公社卫生院的病人不多,他们算是住上了单间。
这几天柳眉的吃喝拉撒都是由卫生院后勤处的一个大姐负责打理,柳眉一天付给她一块钱。
会计见柳眉有钱请护工,便一次次地去催缴住院费。柳眉被催得不胜其烦,实在没办法就把住院费交了,一共花了她四十多块钱。
顾忠实给的一百块钱就这么轻易地去掉了一半,这让柳眉无比心疼。
“小虎啊,你伺候娘好不好?雇人实在太贵了。”
翟小虎扫了她一眼,冷冷地回了句:“不方便。”
“你是我生的,咋就不方便了?咱们把那一块钱省下来不好吗?”
“反正你那钱来得也容易,花就花了呗!等花没了,大不了去重操旧业。”
柳眉就算脸皮再厚,被亲儿子这么挤兑,脸上也挂不住,立刻就流下了眼泪。
“小虎,就算我对不起你爹,可也还是你亲娘,你非要这样对我吗?我十七岁就跟了你爹,帮他照顾闺女。他每次进山打猎,我都担心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可他打回来好东西,首先想到的就是他闺女,我永远排在后面。他打的猎物卖了钱,宁可给他闺女买零嘴都不舍得给我买瓶雪花膏。我的手都冻裂了他都看不到。”
柳眉边说边哭,心里似乎盛满了委屈。
“所以你就跟顾忠实搞破鞋,还臭不要脸地生下了我?”
翟小虎的话像一把利刃,直直插进了柳眉的心窝,她哭得更厉害了,声音带着颤抖:“小虎,娘当时也是鬼迷心窍。可娘生下你,是真心待你的呀!你扪心自问,这些年,娘对你好不好?”
翟小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愿再看她:“真心待我?你要是真心,就不会让我从小被人指指点点,更不会让我做野种。”
柳眉伸手想去拉翟小虎,却被他躲开了。她的手悬在半空,无助又绝望:“小虎,娘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你就原谅娘这一次好不好?”
翟小虎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我可以原谅你,但前提是咱俩断绝母子关系。而且我只有一个爹,那就是翟猎户。”
“小虎,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怎么能跟我断绝关系?”
“你难道对我就不残忍吗?你说为了我迫不得已才出卖自己,我天天都活在自责和愧疚里。我刚开始进山打猎时,有好几次都差点死了。可当我把拿命赚来的钱交给你时,你却转身就进城买了衣服和化妆品。你这个当娘的,真的为我这个儿子考虑过吗?”
柳眉听了,竟无言以对。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柳眉偶尔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