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手机,指尖还停留在那张截图上。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把发丝撩到眼前,我没去拨。刚才在图书馆外听到的那些话,像飘在空中的尘埃,落不到我心里。
江逾白牵着我的手往前走,步伐不快,却稳。他的掌心温热,指节修长,轻轻包住我的手指。我没挣开,也没抬头看他,只是任由他带着我穿过教学楼长长的走廊。
拐过转角就是茶水间,门口站着一个人。
苏倩倩端着一只青瓷杯,站在那里像是等了许久。她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衫,头发松松挽起,笑容很淡:“林溪。”
我没停下,也没回应。她却侧身挡住去路,杯子举得不高,但足够显眼。“听说你要见江家长辈?”她语气轻柔,像在拉家常,“这事儿传得挺快。”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笑了笑,低头划了下手机屏幕,然后递过来一点。照片上是江逾白和一个穿高定礼服的女孩并肩走红毯的画面,背景写着“慈善晚宴·三月”。
“认得她吗?”苏倩倩声音压低了些,“江家老朋友的女儿,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小时候还一起拍过合照,据说……是有约定的。”
我说:“我知道那场活动。”
她一怔。
“我也看了新闻。”我平静地说,“那天他穿的是深灰西装,袖扣是银枫叶形状的。你截的是右侧镜头,他正回头跟主办方说话。这张图网上铺了整整三天。”
她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我收回目光,看向江逾白。他始终没开口,只是站在我身侧,离我更近了些。
苏倩倩咬了下唇,又扬起笑容:“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豪门的事没那么简单。你现在进去,万一成了出头的椽子,被人拿来当靶子打,也不值得。”
“谢谢好意。”我说,“不过我不需要被保护。”
她眼神闪了闪,忽然往前半步,声音更低:“你知道他母亲最看重什么吗?门第、家教、社交圈层。你觉得自己能融入吗?”
空气凝了一秒。
就在这时,江逾白开了口。
“倩倩。”他语调平缓,像在课堂上点评作业,“你泡的龙井,怎么总带着股酸味?”
苏倩倩猛地转身,手一抖,整杯茶泼了出来。
滚烫的液体溅在他挽起的西装袖口上,褐色迅速晕开,布料吸饱了水,颜色变得深一块浅一块。他没躲,也没皱眉,只是静静看着她。
“上次就说过了,茶叶放太久会返潮。”他声音依旧温和,“味道不对,别勉强用来待客。”
苏倩倩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空杯:“对、对不起……手滑了。”
“没关系。”他没看那片污渍,反而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反正明天要去见长辈,这件也该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稳稳敲进地面。
我心头一震。
他没有解释照片,没有否认传闻,也没有替我反驳苏倩倩的话。但他用一句话,把我即将面对的一切,变成了既定事实——不是“可能要去”,而是“明天就要去”。
苏倩倩站在原地,嘴唇微微发抖。她想说什么,最终只挤出一句:“我只是……关心你们。”
“我知道。”江逾白点头,“但有些事,轮不到外人操心。”
他拉着我绕过她,脚步没停。
我回头看了一眼。苏倩倩还站在茶水间门口,手里捏着那只空杯,指节泛白。她的目光落在江逾白沾了茶渍的袖子上,又缓缓移到我身上,眼神复杂得说不清是恨是怨。
我没再看第二眼。
我们一路走到楼梯口,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台阶上。江逾白忽然停下,低头看了看袖口。
“脏了。”他说。
“要不……去趟洗衣房?”我问。
他摇头:“不用。这点痕迹,正好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站在我身边的人。”
我没接话,心里却有点闷。刚才那杯茶泼出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担心他会生气,会嫌麻烦。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点污渍根本不值一提。
“你在想什么?”他察觉到我的沉默。
“没什么。”我摇头,“就是觉得……你不该为这种事惹一身麻烦。”
他笑了下,抬手整理了下领带:“麻烦?比起让你一个人应付这些,这点茶水算什么。”
我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走出教学楼时,风比刚才大了些。樱花一片片落下,有几片粘在我的包带上。江逾白伸手替我拂掉,动作很轻。
校门口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司机已经下车等着,见到我们,立刻上前拉开后座车门。
江逾白先送我上去,自己才坐进来。车子启动前,他拿出手机,点了两下屏幕,然后递给我看。
是博物馆的预约确认单。
“明天上午十点。”他说,“先去一趟江家博物馆,顺路接我妈。”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慢了半拍。
这是我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正式踏进他的世界。
“你确定……现在就去?”我问。
“不是现在,是早就该去。”他收回手机,转头看我,“你以为我准备了一年婚礼,只是为了等你说‘好’?”
我没答。
他继续说:“从你第一次在图书馆借《近代建筑史》开始,我就知道你会走这条路。你不喜欢热闹,不爱表现,可你做的每一份方案,我都看过。你不说话的时候,我在听;你退缩的时候,我在等。林溪,我不是临时起意,是一直在铺路。”
我喉咙有点干。
“所以……那些捐赠记录,同学录,老照片……都是你安排的?”
他没否认:“有些东西,不能直接给你,得让你自己看见。”
我闭了闭眼。原来早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经悄悄把我们的过去,一点点拼成了通往未来的钥匙。
车子驶出校门,街道两侧的梧桐树飞快后退。我靠在椅背上,手不自觉摸了摸包里的手机。那张截下的图录还在加密相册里,安静地躺着。
现在我不再是为了自保而存证,而是真正开始理解这场感情背后的重量。
江逾白忽然开口:“待会回家,我把那件西装换了。”
我转头看他。
“但不会扔。”他淡淡地说,“留着,做个纪念。”
“纪念什么?”
“纪念有人以为一杯茶就能泼散的东西,其实早就根深蒂固。”
我怔住。
他侧过脸,目光沉静:“林溪,以后不管谁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你都不用忍。有我在,你就站在我前面。”
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乱了我的刘海。我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忽然觉得肩膀轻松了许多。
以前我总怕自己不够好,怕配不上他所在的圈子,怕被人说是攀附。但现在我知道,我不是闯入者,是归来者。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远处高楼林立,阳光刺破云层洒下来。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贴在车窗上,和他的一起,贴得很近。
江逾白的手覆上来,盖住我的手背。
“睡会儿吧。”他说,“到了我叫你。”
我没拒绝,闭上了眼睛。
意识模糊间,听见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只记得最后的感觉,是他掌心的温度,和袖口那片未干的茶渍,在记忆里慢慢洇成一道无法抹去的印记。